1964年10月16日,伴着“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蘑菇云在新疆罗布泊荒漠腾空而起,庄严宣告中国人民依靠自己的力量掌握了原子弹技术。这一载入史册的重要时刻的背后,是一大批杰出科学家义无反顾的以身许国、无私奉献,是无数核工业人于戈壁黄沙、深山沟壑的自力更生、艰苦创业。为永远铭记老一辈核工业人为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作出的重大贡献,中核集团特颁发原子弹爆炸成功60周年纪念章,以此表彰奖励。作为老一辈核工业人中的一员,已是耄耋之年的老父亲十分荣幸获得了这枚珍贵的纪念章。
从原工作单位离退办领回纪念章,年迈的父亲用些许颤抖的手,小心翼翼打开外盒,红色缎带下一枚金灿灿的纪念章顿时映入眼帘。纪念章的正面,金色橄榄枝的环抱中,一朵升腾的金色蘑菇云,两边两只和平鸽正展翅飞翔,下方是首爆成功时欢呼雀跃的人群和醒目的红色“60”字样。看着象征荣誉的金色纪念章,老父亲满是岁月痕迹的脸上写满喜悦,他一边反复轻拂着纪念章,一边轻声喃喃道:“60年了,时间真是太快了。”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对过往岁月的无尽感慨,思绪似乎也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
60年时光荏苒,弹指间,一甲子的岁月流转、斗转星移。于父亲而言,那是峥嵘岁月里他们那代人的青春与热血、奋斗与荣光。
在我幼时的记忆中,身着深蓝色卡其布中山装、手拎灰黑色帆布包的父亲常年出差在外。每每问起去哪儿出差?去做什么了?本就寡言少语的父亲要么避而不谈,偶尔说出个地方也是由几个阿拉伯数字组成的代号。父亲随身的帆布包里永远装着笔、量尺、计算器,即便探亲在家,也总是聚精会神地拿着计算器,不厌其烦地计算着什么,并在小本子上留下一组组数据、一个个令人费解的图形。年少懵懂间,我总觉得父亲的工作带着种种神秘。
后来长大参加工作,我有幸接过父亲的班,成了核工业中的一员,才渐渐知道了筚路蓝缕岁月里核工业元勋们“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的默默付出;知道了老一辈核工业人“身为一叶无轻重,愿将一生献宏谋”的家国情怀。
我还去到了父亲曾经工作生活的地方。徘徊在一排排林立的工业厂房、一个个精密仪器运转的车间里,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父辈们在科研条件极其艰苦、物资极为匮乏的环境中,一遍遍进行实验测试,攻克一个个技术难关,绘制出一张张施工图纸,完成一个个科研设计任务。我仿佛也听到了父辈们于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中豪情满怀的青春吟唱。年少时的困扰得以破解的同时,更有一种感动、敬佩与自豪涌动心间。
看着沉思中的父亲,我提议道:“周末戴上纪念章去五一广场拍照留念。”父母欣然应允。
20世纪70年代末,由于父亲工作调动,我们举家搬至太原,自此便与太原结下不解之缘。作为太原地标建筑的五一广场,历来是重要节日的主要庆典活动场地,我们一家人曾多次前往。
蓝天下,秋风习习,为庆祝新中国成立75周年特制的“欢度国庆”和“祝福祖国”两组巨型景观花坛将广场装点得分外美丽,游人纷纷驻足留影。我带着父亲缓缓来到“祝福祖国”的花篮前,深秋暖阳下,父亲自豪地挺直了胸膛,胸前金灿灿的纪念章愈发闪耀。轻轻按下快门,定格专属于父亲的最美画面、荣耀时刻。
“爷爷,你戴的是奖章吗?”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忽然闯入了我们的镜头,满脸好奇、声音稚嫩。父亲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小女孩微仰着脸,又继续说道:“爷爷,您的奖章上好大一朵蘑菇呀!”
“小朋友,这可不是普通的蘑菇,这是很多年前,爷爷年轻时候戈壁滩上空升起的蘑菇云……”父亲的声音苍老却有力。
一老一少的问答回响在五一广场,回响在这个和平幸福的年代,旁边几名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似乎也被吸引。我想,父辈们以身许国为万疆、黄沙怒吼无足惧的精神,一定会伴随着广场上隐约传来的“红日升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我何其幸,生于你怀,承一脉血流淌”的歌声一代一代地传承,一代一代地发扬……
杨敬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