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版:副刊

我们的地窖院

  这些日子,我与堂兄吉平教授又将编撰家史之事提上了日程,在脑海里又开始搜寻有关家族史上的人与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梦见自己又回到了祖辈居住了几十年的地窖院里,那里异常热闹的生活场景将我的思绪拉回了童年的回忆。
  黄河孕育了华夏文明,而地窖院则是黄河两岸先民们繁衍生息的温床,这古老而神奇的窑洞式民居也是大自然对黄土高原上淳朴、善良、勤劳、厚道的父老乡亲的馈赠。土窑洞地窖院的建造十分巧妙且颇具匠心,窑洞与大地相通,卧于大地之中,随大地脉搏跳动,冬暖夏凉,因地势而建,建造成本低且实用性强。它既能居住又能养牲口、存粮食,功能强大。从上往下看,整个窑院呈方形;站在院中间仰望天空,天似穹窿,仿佛是天地之合的缩影,体现了方圆之美,反映了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是人与大自然和睦相处、和谐共生的典范。
  “上山不见山,入村不见村,平地起炊烟,忽闻鸡犬声。”这是对黄土高原上地窖院村落生动的描绘。人在百米之外往往难以发现它,只有当你走近院子边缘时,才能看清其真实面貌,因此被称为地窖院,也称地坑院、天井院或地窖,被誉为“地平线下古村落,民居史上活化石”。地坑院,这个古老而独特的建筑形态,源远流长,其历史可追溯至4000多年前,是中国北方一种独特的传统民居形式,更是黄土高原地区文化的重要载体。它见证了当地人民的生活方式、风土人情和社会变迁,承载着丰富的历史和文化底蕴。受当时社会发展,经济条件和人口政策影响,在陕北高原上兴盛期是20世纪50年代-80年代。
  我们杨家的地窖院,全村仅此一座,是1935年至1938年间由爷爷辈修建的,说起修建这个院子,爷爷们先后艰难困苦斗争了三四年之久,还经历了一场官司,有一段特殊的历史。我和父辈都出生在这个院子里,1980年前后,我家搬离了这个院子。之后,五爷爷、茂录叔和运升伯伯几家人先后居住于此,直到2000年,五爷爷和茂录叔也搬出了地窖院,结束了我们几代人长达60年的居住历史。此后,这座院子便再无人居住。
  记忆中,院子里北面有三孔土窑洞,左侧一间我家与奶奶一起居住,中间的窑洞运升伯父一家居住,右侧一间茂录叔一家居住。东面一间小窑洞增林叔居住,西面一间小窑洞五爷爷居住。南面的三间窑洞当时用作磨坊和喂牲口用。大门位于院子的东南角,是松木制作的,卯榫结构,上面镶嵌着很多大铜钉子,十分厚实的门槛下是院里的明渠排水道,印象中大门高大气派,颇有气势。门外是一条通往村前村后的土路,宽约三四米。这条土路的正下方是高祖父一家1820年刚迁至东梨园村时居住的院子,是他老人家花白银从陈家人手上买来的,那里有五孔土窑。从我记事起,那个院子就已经废弃多年,无人居住,只有西边的一孔窑洞运升伯父养牲口用。
  土路往西50余米处,有一座用石头铺筑的坡道,坡很陡,约40度样子,坡长20来米,宽4-5米,中间还有个90度的拐弯,我们称之为石头坡坡。石头坡坡的石头历史悠久,从我记事起就有,父亲说他记事起也有了,应该是新中国成立前修筑的,修筑历史未从考证。全村几乎都是土路,唯独这里铺了石头。后来我明白了为什么要在这里修筑石头坡坡,一是保护坡下窑洞。在这个小坡下有一间不太大的窑洞,是东良爷爷住了多年的,由于窑脑土皮较薄,为了防止成年累月的雨水冲刷;二是防止路滑。因坡度较陡,为了防止下雨、下雪时不至于路滑,所以修建了这座石头坡道。石头坡坡仿佛是一个有生命的事物主体,像一头勤勤恳恳的老黄牛默默地承载着我们杨家五六代人的风风雨雨,见证了我们的成长经历、生产劳动以及来来往往的生活点滴。它经历了几十年周而复始的春夏秋冬,忙忙碌碌、任劳任怨地激励着我们无私奉献、脚踏实地、不断奋进。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社会的发展,石头坡坡逐渐废弃,坡上绿草如茵,历史的石阶隐藏于绿草之下,完成了长达70余年的历史使命,2005年正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石头坡坡下东侧除了东良爷爷住过的一孔小窑洞外,还有两间窑洞是堂弟建学一家多年居住的老院子。西侧则是道窑院,道窑院因院子没有修建院墙,院子、窑洞和门前的道路连在一起而得名,院落宽敞,视野开阔,出行方便。村里的土院子都是就地势而建,大多不修院墙,也是院主人开放、包容之思想使然,也是与人与大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活理念吧!院子有三孔土窑洞,中间有文爷爷和小奶奶居住,东面一间换得叔一家居住,西面的一间换成叔一家居住。道窑院门前宽敞,又是我们村的中间位置,农闲时、过年过节、我们小时候放学后,都会聚集在这里,大人们打扑克、下象棋、聊家常,妇女们边聊天或边干些手工活,小孩们捉迷藏、丢沙包、打油子、踢毽子、摔跤等等。道窑院1950年前后,有文爷爷带后辈们逐渐扩建而成,到小奶奶和换成叔一家2021年搬离,共近70年的历史,见证了我们在东梨原村70年的发展史。
  自改革开放以来,随着人们生活条件的改善和新农村建设步伐的迈进,居住方式也从地下转向了地上。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后新批了宅基地,人们逐步搬进了在平地上建起的砖瓦房,几乎没有人再挖凿土窑洞了。窑洞式的地窖院已日渐稀少,废弃的窑院要么被填没,要么塌陷,往日风貌已难觅寻。
  历史虽远去,地望今犹在。今天的地窖院已没有昔日的繁忙与喧闹,土窑洞已被封堵,院落也已塌陷,院子里也长满了葱郁的杂草,只留下几辈杨家人曾经的历史记忆。面对此情此景,内心不禁涌起一丝沧桑与悲凉。但这座承载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祖辈们的普通院落,一处可称为村史或家史上一定时期内或特定历史条件下的时代产物,仿佛一座永不消失的秘宫,强烈地刺激着我的思绪,让我们经常回到童年时代,记起那些美好的时光与童年趣事。
  我5岁前在地窖院里生活,那里有我幼年朦朦胧胧的记忆。道窑院门前门后,是我和我的童年伙伴们经常玩耍的地方,那里有我们美好的童年回忆,时至今日,也常常出现在我的梦中。

杨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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