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期间,我到北京王府井书店购书,里面的人着实不少,在楼梯上也坐满了看书的人。看来当下实体书店还是很受欢迎的,并没有完全被电子图书所取代。目睹此景,不禁想起了京城过去旧书摊的一些情形。
上世纪60年代,我在北京逛过不少旧书摊,比如东四隆福寺街里就有几十家,规模都不小,其中三槐堂宝书堂、带经堂、聚珍堂、文奎屋等都是很有名的老铺。这些店铺摆出来的书种类繁多、数量庞大,常常不经意间就能有惊喜,去的多了,成了熟客,还可以嘱咐老板留意留存自己中意的书,相当于订单。王府井大街的东安市场里也有书摊,无论是从北门进还是从西门进都能看见书摊。市场里的小门小店一个接一个,卖什么的都有,但最叫我流连忘返的还是那些大大小小的旧书摊。北京的一位朋友告诉我,西单商场里曾有不少书摊,由于地处北京的学区,很多教师、学生都喜欢到那看书、购书。不料前些年的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使得琳琅满目的商场付之一炬,连旧书摊也因此陷入困顿。当时在北京还有一处旧书摊,那就是城南的琉璃厂,道路两旁全是旧书摊。书摊虽然不像珍宝摊、古玩摊那样讲究,但要论吸引人的程度却一点也不逊色于古玩摊。琉璃厂的书摊大都是用木板搭成的货台,延街而设,地点也不固定,临时营生,早晨出摊,天快黑的时候收摊回家。
书摊与正儿八经的书店不同,它是在一个地方摆个摊儿,这地方没什么讲究,马路牙子上、树荫下,湖边河沿,只要地面平整干净即可,一块布展开铺平,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书,古今中外,簇新破旧,各样货色,斑斓杂陈。看书的人也是各种文化程度、各种阶层的都有,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有稚气未脱的孩童,看书的人在那随便翻阅,随便挑选,自得其乐,间或和看书的卖书的交流两句,你买与不买,书摊老板都一脸淡定从容,你在那看多长时间也没关系,因为出书摊的人知道但凡逛书摊的,无论老幼都是爱书之人。喜欢去逛这些书摊的人,恐怕都是这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从容平和的气氛也是原因之一吧。这书摊还有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书多、书杂,什么版本的书都有,线装本、袖珍本、土纸本、题跋本的文学名家名作等让人们随意挑选。旧书摊淘书全凭一个机缘巧合,因为你逛的时候,这书摊老板出不出摊,位置在东在西,都无法预料,只能是靠运气,碰见了就是书缘巧合收入囊中,碰不见也不能强求,心态要从容。
我经常到东安市场旧书摊去转,那儿书多的是,在那里我淘到了1958年创刊的《大众摄影》合订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晋绥边区政府出版的四卷《毛泽东选集》、1959年李冰著的长篇诗《刘胡兰》等,现在还珍藏着。之后又从东安市场、琉璃厂等地旧书摊淘到钟意版本的《唐诗一万首》《菜根谭》《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林海雪原》《苦菜花》《钢铁是怎样练成的》《青春之歌》《创业史》《论持久战》《三里湾》《谁是最可爱的人》《可爱的中国》等书,这些书有的崭新,有的书页已经泛黄,还有些里面有原主人的读书笔记和随感,虽然现在想找到新的版本已很容易,但敝帚自珍,直至今天它们依旧摆放在我的书架上,默默地记录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北京城这地方,藏龙卧虎,文化人多,文化气氛浓,所以逛书摊的人也特多,历史上不少文人学者都有在京城逛书摊的经历。人们熟知的鲁迅先生很喜欢逛书摊,他在1914年1月31日记道:“午后同朱吉轩游厂甸,遇钱中季,沈君默”。2月8日记道:“……观旧书,价贵不可买,遇相识者甚多。”在1923年记道:“又在小摊上得《明僮录》一本,价一角。”钱钟书先生也最喜欢逛书摊,在全国政协会议期间,我采访他时就说过:“我经常去东安市场旧书店转转。”书摊老板都认识他,如果在书摊上遇到了可买的书,那就非买不可了,买了后如获珍宝,感觉蒙尘珍宝重放光彩。
现在每年五月,北京在朝阳公园举办大型书市,也有一些旧书摊,规模也挺大,除了旧书外,也有不少杂志和文化用品,旧书很便宜,有的旧书论斤卖。但总体来说,不如从前的规模和受众了。
旧书摊是京城一景,它滋养着一代代的文人。时下因国家重视实体经济产业,正大力扶持实体书店的发展,从这方面来看,当下的实体书店也可以说是对旧书摊文化的一个继承和发展吧!中国文脉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从未断流,有的只是不同的表现形式和一代代文人的心血书写。
池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