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盘堂
春天来了,父亲格外勤快,仿佛像一棵树,终于等来了春暖花开。
我把父亲和春天连在一起,是因为,春天所有的美好,都与心情有关,心中有爱,万事可期。
记忆中,父亲是村里有名的种地把式。上世纪60年代,在未被生产队照顾到饲养院之前,父亲总是闲不住,春节过后,便在院子里开始收拾他的“家伙”,锄头、镐头、镰刀、扁担、耙子、犁耢。擦了又擦、磨了又磨,如同准备出征的战士,雄心满怀。
父亲说,春天来了,让这些“家伙”活动活动身子骨,及早做好准备。在父亲眼里,这些“家伙”不是简单的农具,而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家庭成员。
父亲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春节后,春天就变成最忙的季节。对农民而言,春耕备耕,播种粮食,这是头等大事,一刻也不能耽误。
父亲扛着他那心爱的锄头,来到春天的田野,闻着土地的气息,望着醒来的虫儿、飞来的鸟儿,微眯着眼睛,一切都是他很喜欢的样子。
在田里踱步,从南头到北头,从东头到西头,他感慨着,土地已经变软,父亲从地里深深抓起一把土,反复看,反复捏,他用这种方式,跟土地交流着春天的秘密。
小块地里的麦子睡了一冬,终于醒来。麦子是父亲的心爱物,他最懂麦子的语言,它们是在歌唱春天。他抬头望望半亩多已返青的麦苗,慢悠悠地说,去冬下了三场雪,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父亲的眼神里,有欣喜,有憧憬,春天的原野,是父亲幸福的源泉。
父亲用半天时间,在麦田旁边的坡坡上,又整出小小一块地,他像往年一样,把菜籽撒在地里,没过多久,绿茸茸的小苗苗钻出地面,那种新鲜的绿色,属于春天,特别惹眼。
父亲与农具打了一辈子交道,农具是父亲的好帮手,是父亲形影不离的伙伴。父亲的这些农具,凭着几十次几百次愚公般周而复始的机械劳作,撮泥担土耕耘播种。
父亲从十几岁便开始干农活,对地里庄稼活样样精通,沉甸甸的锄头,拿在父亲手中,像面花儿一样玩得团团转。他常年劳动,摸透了每块土地的地理脉络,父亲锄地轻重缓急拿捏的分毫不差,简洁连贯,一气呵成。看着父亲劳动,就像一位琴师在弹琴。
每次锄地或劳动后,对使用过的农具,父亲必定要到河边清洗干净,回家再用旧布条擦上几次,然后用旧纸包住,整整齐齐放到西窑的墙角。
雨水、惊蛰、春分……父亲对农事节气了如指掌。年近六旬的他,挥动锄头,提耧把种,春耕播种,依旧那样有力,依旧那样娴熟。父亲不仅是在春耕,更像是在春天的田野里写下一首首动人的诗篇。
“一日春耕十日粮,十日春耕谷满仓”。这是我长大后才明白了的道理。春天总是父亲最早知悉,最忙碌的时节。“刨个坡坡,吃个窝窝”,那个年代,为的是家里老老小小五六口人不饿肚子。
父亲早出晚归、勤勤恳恳,在田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锄头锄出金色的麦浪,锄出金灿灿的玉米和谷子,锄出丰收的果实。
劳动不息,奋斗不止,是父亲一生的格言。从未停止过劳动的父亲,因春天而陶醉,因劳动而快乐,因辛勤而甜蜜。
我曾以为,生活就是朝朝暮暮,日子就是油盐酱醋。后来我才深知,世事无常,入骨的热爱,唯有春天萌发……
作者系金融作家协会会员,农行山西省分行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