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3版:迎泽

浮世清欢——腌酸菜

  今年秋天一个人在忻州度过的,清冷无趣,便不时和朋友喝几顿大酒,大快朵颐数次羊肉、牛肉。胃口便有些不爽,于是分外怀念起儿时的酸菜来。
  酸菜炒豆芽,加些粉丝豆腐挺好吃的,当然佐料必须有红辣椒。吃后开胃润肠驱寒,是一种最平民化的小炒。大饭店一般不屑做这个菜品的,有时吃客提出要求,炒出的酸菜味也很不地道,他们用的酸菜是真空包装的那种,完全没有自家腌制的酸菜那种特有的味道。
  其实,人世间的许多快乐大都来自市井坊间。
  小时候在乡下,冬天菜蔬匮乏,家家户户几乎都要腌一大缸酸菜,作为漫长冬季的主打菜。腌菜时间主要集中在霜降之后立冬之前这半个月。秋忙已近尾声,晚秋作物大都颗粒归仓。天地间一片萧瑟,大雁从头顶飞过,地上的各种野花杂草渐次萎靡开来。早上起床出门一看,地上铺下一层若有若无的轻霜。腌菜是乡下女人的主唱,她们挑着装满芥菜萝卜的筐子纷纷走向村头的小河边,捡一处水湾清洗起来。秋水寒裂,她们的手指头冻得红红的,像细细的胡萝卜。但这并不影响她们快乐的情绪,一边洗着一边和旁边的人说着家长里短。虽然乡下很穷,但女人的穿着却颜色多样,尤其是头上系着的围巾,红的绿的粉的黑的青的都有。远远望去,一群洗菜的女人像一片盛开的花圃。这是过去乡下的秋天里最独特而美丽的景致。
  母亲腌的酸菜很好看,绿的菜苗,白的菜心,红的辣椒,清澈的腌菜水,偶然吃几次很清脆爽口。而隔壁的志奎奶奶腌的酸菜则难吃极了,有一股酸臭的味道,菜的颜色发乌发黄,腌菜水黄而黏稠,泛着白色泡沫。这主要原因是菜没洗干净,放置的地方离火炉太近,因此容易发酵腐烂。志奎奶奶挪动着小脚给我家送来一大碗酸菜让我们品尝。我说,你的酸菜烂了,不好吃。她拍了下我的脑袋说,小屁孩,你知道个甚?酸菜就是烂了才好吃。这是我童年听到的最雷人的奇谈怪论。
  此后整一个冬天,村庄上空都弥漫着一股酸菜的味道。孩提时代的我最厌恶的是酸菜,经常以此为借口拒绝进食,没少惹母亲生气。母亲说我是穷人家的孩子相公的做派。后来离开故乡到城市后就很少吃酸菜了。再后来调往忻州工作,与酸菜更是渐行渐远。忻州人家里更多腌制的是泡菜,原料主要是茴子白,而不是芥菜和萝卜。
  近两三年来,我的胃口似乎有些变贱,不太喜欢大鱼大肉,喜欢清淡的饮食。不是因为预防脂肪肝和血脂稠,而是味觉开始偏向素食结构。这当然是走向衰老的一个表现了。
  从前年秋天开始,我都要腌一小瓮酸菜,够一冬天吃几次就行了。春节一过天气转暖,没有吃完的酸菜一律倒掉。不喜欢那种滋生白沫的,且不再绿白相间的酸菜。
  今年秋天一个人在忻州便有些坐立不安,急切想回长治的家里腌酸菜。因为时令一过,市场上的芥菜就很少卖了,尤其是那种鲜嫩青葱的芥菜苗更是鲜见。于是我在立冬的前一天急匆匆赶回长治。小区的树木和草坪都枯萎了,只有成排的冬青和矮小的松柏树深沉地绿着。这预示着秋尽冬来。
  天大早,我就到菜市上巡视。还好,偌大个市场也只有一个摊位卖芥菜,且鲜嫩无比。我觉得那位卖菜的大嫂仿佛是专门等待我的到来。
  其实这几年秋天,我兴致勃勃腌酸菜,并不完全是特别喜欢吃,而是享受买菜、腌菜的过程,忙碌中感到一些微小的幸福,有种生命中的仪式感。在什么季节就应该有什么季节的快乐和活法,这样才不辜负鲜活的生命。我的生活中已经少了诗意和远方,但不能没有季节感。尽管我们不能像古人“春游芳草地,夏赏绿水池,秋饮黄花酒,冬吟白雪诗”那样的清雅悠闲,但最起码该懂得季节的变换和蕴含其间的生命元素。
  还没年轻够,转眼就要老了。按国人当下的平均寿命,我已经活过四分之三,尘缘苦短,来日无多,从此不辜负每一个季节……

王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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