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小的时候,离土地比较近,经常会注意到地上的东西。我小时候的朋友很多都是属于大地的,它们不会和我说话,也不陪我逛街、游戏、爬山、跳舞,但是它们给我温暖和鼓励。
有一次,我在家门前的空地上看到一只小蚂蚁和一只蜻蜓的尸体。蚂蚁试图搬走蜻蜓,到这边拉拉,又到那边推推,可是蜻蜓一点都没有动的意思。蚂蚁看起来很着急,绕着蜻蜓跑来跑去,最后终于决定离开。
但我猜它还会回来,决定在同一个地方等候,确保蜻蜓不会被其他动物叼走,或被风吹开,或被某只大脚踩烂。在我帮蚂蚁守住蜻蜓的时候,它成了我的朋友,虽然它自己可能不知道。跟任何人或物做朋友,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只需要一点点意愿和一点点耐心,关注他就可以了。
过了一会儿,我的蚂蚁朋友回来了,后面跟着蚂蚁大军。我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不过它们排成一列,像一条细细的黑线在地上移动。我猜我的朋友就是那个最先停在蜻蜓旁边的领队蚂蚁,它跟后面的每一只蚂蚁打招呼,指挥它们围绕蜻蜓。
我不自觉地凑近看我的朋友,这样它就显得大一些。我觉得它很英勇、很可爱。蚂蚁们很专注,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我的存在。当然我不出声也不动,这样才能隐藏自己,看清别人。
蚂蚁们围着蜻蜓各就各位,我的朋友消失在队伍里,但是它一定喊了“一、二、三,抬!”因为蜻蜓开始动了,缓缓地向刚才蚂蚁们来的地方去。看来蚂蚁们比我会认路,我总是一不小心就迷路,要绕很久才会回到原地。
我一路看着蚂蚁们把蜻蜓抬回家,它们的小脚走了几百步,我才挪一步从后面跟上。我跟它们来到了一面红砖墙,眼看着它们就要面临更大的挑战了。蚂蚁们开始往上爬,移动速度明显减慢。一块砖、两块砖、它们嘿哟嘿哟地攀爬,终于在某块砖停了下来。我仔细看,砖块和砖块之间有一个洞,大概是蚂蚁窝的入口。
洞口不是特别大,得费很大的工夫才能把蜻蜓挤进去。蚂蚁们非常努力地调换位子,设法把蜻蜓从竖抬变成横摆。这时我已经找不到那只发现蜻蜓的蚂蚁了,不过我知道它是蚂蚁团队里的一分子,看着所有的蚂蚁就好像看到了它。
我完全记不得从我看见蚂蚁领队发现蜻蜓,到蚂蚁大军把蜻蜓搬回家,到底过了多长时间。我和蚂蚁们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时间像一个安静的湖面,而不是滚滚流动的江水。看着它们回到洞里,我突然意识到我也该进屋了。我和蚂蚁们道别,心满意足地走回家。还没推开纱门就听见奶奶说:“又去看蚂蚁啦?”
现在我已经长得很大了,不再像小时候离土地那么近了。但是我的小小蚂蚁朋友对我来说依然很大、很近、很英勇、也很可爱。
□王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