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版:子夜

心之所念,向年而安

  村庄迎接来游子,光阴就葱郁起来。庭院认领回儿女,新年就繁华起来。
  回来了?
  回来了!
  一问一答,问老了长辈,答皱了乡音,也完成身心的认祖归宗。文明的伦理上,村庄是根,城市是枝叶,高千尺,不忘本。乡村的伦理里,老人是根,子女是枝叶,父母在,不远游。循着春运的季风,驶向归程的年,不只是时光的落叶归根,还是人性的返璞归真。
  村庄里,没有身份,只有身世。新年里,没有逸群之才,只有“兔崽”“龟孙”。
  头衔,职务,行不通。刷卡,刷脸,刷不了。你是谁?不重要,你不是你!村庄只认出处,不认来路。游子亦是客身,不能给自己作证。报上长辈的名字,他们才开始扫码,从你眉宇间识别时光存储的信息——乖乖!不就是某某家的兔崽子吗?长成这人模狗样了!
  返一次乡,就是一次自我的溯洄和认领。过一回年,就是一回自我的重生和认证。长辈又老一岁了,需要不停地念叨,才能记住。晚辈又添一茬了,需要不停地辨认,才能理清。
  又披坚执锐一年了,需要一次金蝉脱壳,才能褪去傀儡的替身,做回自己。
  年者,黏也。时光支离破碎,生活四分五裂。于是,年来了,黏合,一统,父析子荷,一脉相承。
  妆越画越淡,干脆不装了,素面朝天,一起光屁股玩到大,谁还不知道谁!
  方言越来越浓,索性不装腔了,一嗓门乡音,耳熟能详,既带劲,又给味。
  和发小叙旧,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不胜感慨。和朋友扯淡,鸿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唏嘘不已。跟孩子吹牛,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壮志凌云。与老人唠嗑,有一声没一声,无声胜有声——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炊烟撑起钓竿,饭香挂上饵,只待那一声绵长的呼唤划破年的涟漪:XX,来家吃饭。再要紧的话,也不说了。再重大的事,也不做了。再光鲜的面子,也不要了。再显赫的身份,也摒弃了……你口里应着,急匆匆往家跑。那声呼唤,让你现出孩子的原形。那缕饭香,让你回到孩提的时光。只有村庄,只有新年,才有人这样喊你,你才这样应答。
  隐,蔽也,小儿也。儿,人之表象也。小则不可见。生活没掉线,是我们学会了隐身。
  小隐于市。在城里,我们蔽茀于职业,以工作为代号,叫钢筋工、水电工、瓦匠或包工头等,没有名姓,身份不明。这并不妨碍我们茁壮生活,揣着梦,内心宁静致远。
  大隐于年。回到乡村,蜕掉的名姓物归原主,打包的身份完璧归赵,借着年,我们又把自己拼回去。
  风起。雪飞。微笑。梅香。试问乡村应不好?此心安处是过年。自由自在,以入世的心态出世,过年。春节过罢,我们又把自己打包,背井离乡,以出世的态度入世,进城。
  走了……
  走了……
  村庄送走游子,春节就遽然落幕了。庭院挥别儿女,春天就零星萌芽了。

□韩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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