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是我初中同学张君的爷爷,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全身苍白,像极了一只被剥了皮的鸡。
我上初中的时候,就认识这个老头,个头儿不高,但极壮实,上世纪90年代的时候,就经常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是我们矿上有名的社会人。
他和老伴今年都已将近八十岁,本应是颐养天年的年纪,上个月突发奇想,和子女说要请所有的亲朋好友吃一顿饭,吃饭的理由也不和子女说,就将请柬都发了出去。
到了饭店,老张站在台上和大家说,今天把大家请来,是要告诉大家,我和老伴离婚了。台下先是面面相觑,之后是一片哗然,五个子女都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但是老张很坦然,他和大家说,老伴一切都好,但他们之间不合适,刚结婚一个多月就觉得不合适,但那会儿有了孩子,也不兴离婚,所以就将就了一辈子。现在,最大的儿子也快六十岁了,最小的孙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当年亲朋好友都来参加了结婚典礼,今天,也把大家请来,办个离婚典礼,也算是有始有终,给老伴、给亲朋好友们一个交代。整个典礼,人们都不知该劝说还是该祝贺,但好在再难吃的筵席也有散场之时,典礼结束后,老张和老伴站在门口把所有的客人都送走,一一握手告别。
当天下午,老张和老伴就开始分居,所幸子女都已成人,老张家庭殷实,和老伴各有一处房子。邻居说,到下午5点多的时候,看到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搬进了老张的新家。晚上,这个新老太给张君的父亲打电话,说你父亲心口和后背痛得厉害,你来看一下。
晚上11点多,张君给我打电话,说和父亲带着老张来了我们医院急诊。急诊医生先开始怀疑是心梗,做了心电图,不是典型的心梗特征,但还不能排除,又做了心梗三项,也正常。初步判断是心绞痛,办理了留观。等到早晨6点多时,张君给我打电话,说爷爷又做了个心电图,指明是心梗。我和他说,这有可能是心绞痛转化为了心梗。他说还给下了病危,我告诉他不要紧,尽人事,听天命。
上午11点多,我去病房看老人家,张君告诉我已经做了急性溶栓,送进了监护室。第二天我又去看时,已经从监护室到了普通病房。因为老人家从小看着我们长大,所以关系非常好,我开玩笑和老人家说,你看,昨天中午刚离婚,晚上就心梗,老天爷就不想让你离这个婚。
老人瞪着大大的眼睛说,我要是三十,为了孩子我不离婚,四十,为了孩子我不离婚,五十,为了孙子我不离婚,我都快八十了,这辈子我就给别人活了,还有几天快活日子?我最不后悔的就是离这场婚。
我说那这个新老太太来了以后你还敢和她住?老张说,他和新老太太早在自己四十多岁、老太太二十多岁的时候就互相爱慕了,但互相都碍于家庭没办法在一起,现在对方子女也成家立业,丈夫也去世,两个快入土的人,有啥不敢的?
说话间,新老太太推门而入,她看老张的眼神,仿佛就是一个刚结婚的新娘子,充满了爱慕和心疼。我停住了话语,和张君悄悄出来带上门,刚带上门,就听见两人在屋内“咯咯”欢笑。
王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