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里的生活最是热闹不过,端着饭碗边吃边聊,开着门大声说笑,谁家有个大事小情,满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偶尔包一回饺子、炸一次油糕都会相互馈赠。
院中邻居碗换碗,亲戚朋友肚换肚,是普通人不平凡的生活理念。相比之下,高楼大厦里的人从住进来再到搬出去,彼此生疏不以为奇。或许正是有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琐碎才能品味出生活的原汁原味,折射出一个时代的发展和变迁。
(一)
张叔夫妻俩是院子里最早的住户,在我父母结婚前就在这里居住了。他们得子心切,有了大女儿起名叫拽小,二女儿又起名叫二拽,第三个孩子如愿以偿拽来了儿子。
张叔是一家造纸厂的工人,退休后从厂里批发卫生纸贩卖,除了零售还送到店铺里,几年下来赚了一点钱。有的老人守旧,总以为人有不如己有,己有不如怀揣。张叔把辛苦积攒下的两万元放在了纸糊的顶棚夹层里,等着用钱时才发现被老鼠啃得所剩无几。张叔一病不起,不久后饮恨而终。
(二)
进了院子左手边一家是姓魏的铁匠,听大人们都叫他拴狗。贱名好养活是许多地方的民俗,看似迷信实际上却是老祖宗的取名智慧,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
魏拴狗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他家包的饺子一煮就破,他辩解“饺子不破能熟吗”?成了挂在嘴边的经典笑料。
有几年院子里常来一些讨饭的,说是讨饭,真要把剩饭剩菜给他们,他们又不要,直杵杵地站在你家门前就是要钱。有一个六十多岁一瘸一拐的乡下老头儿,进了院子尖着嗓子喊“老嫂子”,他要上两三家就知趣地离开了,并不让人讨厌。但是魏拴狗往往会拦下这个“老嫂子”,索要他讨来的烟,让人忍俊不禁。
(三)
和我家住对面的是一对老夫妻,宋大娘是宋大爷从“绝塞名山”的北岳恒山所在地浑源县老家用独轮车推着娶回来的后老伴。
她炫耀地坦白,赶上上世纪60年代初自然灾害粮食短缺,在公社食堂干白案。她边蒸黄糕(黍子去皮磨成面粉,用水拌成粉团状在锅里蒸制)边偷着往嘴里塞,黄糕蒸熟了她也吃饱了,然后把分给自己的那份带回家给孩子们吃。
嫁了宋大爷后,儿女们瞅她日子还过得下去才上门认亲,好吃好喝的招待忙得不亦乐乎,宋大爷的儿子来时冷锅冷灶爱答不理。从小夫妻软如棉,半路夫妻硬如铁。老两口到最后劳燕分飞,各自回到了儿女家,临死也没见上一面。
(四)
我在二十四岁时有了自己的小家,是在一个有六七户人家的小院里。隔壁住着一户人家,老头子七十岁上下,老太婆戴着一副眼镜,花甲开外。说他俩是夫妻不太准确,充其量是一起搭伙过日子,这在老年人组建的家庭里很是普遍。
我在小院住了四年,单位分下楼房才搬了出去。一日晡时携妻女去看望父母,瞟见了眼镜老太拄着拐杖在街边晒太阳,此时住的已不是先前的那个小院了。
事后忘记了是谁说起,眼镜老太生病后老头子就和她分道扬镳。前夫念其孤老无依不计前嫌又接纳了她,兜兜转转又绕了回来,听后也是令人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