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子夜

半坡寂寞云

  云,不需太多,半坡已足够。
  一直以来,我以为最美的山水,在家乡;而家乡之美,在村庄。不知是哪位先人的设计,我的村庄,南朝小溪,北枕山坡,端庄秀美,山水合一。
  越长大,我越羡服这位先人的智慧,因水,村庄就有了灵韵、滋养与绵长;可山不一样,它镇在那里,成了一道围屏、一个坐标,更是一种心理上的依靠。人间万千风云打村庄路过,只是一道道风景,决不会撼摇它的根基。
  一个人的眼睛与心灵,才是最好的风水。我思忖,最初的结局,是那位先人掬了一捧溪水,洗洗脸,吹吹山风,决计留下,不走了。
  山,横在那里,吸引了一代代先辈,也吸引了我。
  不知为何,我常常被山所吸引,情不自禁登临。与一览无余的平畴相比,它有着不小的诱惑。山,从平地隆起,是地气蒸出的馒头,大多如同丰子恺漫画中的一个模样,并不深险,宜看,宜登临。
  未走出乡关前,我与村伴有各种理由上山,采山花、觅野果、打野仗、捉迷藏、牧牛羊、挖草药,那年代的村庄,没有“叛逆期”一词,总在莫名时分,我独自往山上跑,一呆就是好半天,静静地望天、看云,甚至,什么也不想,让大人们搞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若干年后,我问过许多游子,原来,他们也曾如我一样,头枕双臂,仰躺山坡,耳畔山风在缓缓吹,眸子深处白云在飘。
  究其实,在心灵深处,梦想与现实正在痛苦纠结!
  逃离村庄,已成为当时的梦想。终于有一天,我像一匹独孤的狼一样,翻过山坡,走向了远方。回首,山坡仿佛一道围墙,我翻墙而过,不愿再归来。城市的诱惑,令人蠢蠢欲动,千方百计突围,生怕被乡村软埋、截留。
  直到有一天,呼吸了城市太多烟尘、常年看不见星月、终日穿梭在水泥森林的我,身心俱疲。“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我听从了心的安排,回到了故乡。
  可时光惊人,村庄早已改变了它的模样,人烟依稀,鸡鸣空旷,田生杂草,地长荒树。更可叹的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我开始明白,现实已将我排挤在村外,自己一直活在梦乡。好在山还在,青草绿叶红花,寂寂的鸟鸣与风里,有白云悠悠,以千载的情态暗示我,时光,其实很静、很缓、很诚实、很纯净。
  一个初夏的午后,风熏日暖,我独自坐在山坡。只见,一大团影子从我身上缓缓而过,真清凉。一抬头,只见一大朵棉云在头顶缱绻,低得几乎要擦坡。刹那间,坡上云影踞半。
  时间似乎对云并不重要,隔几分钟,你会发现,它以清澈得似婴儿眼睛的蓝天作背景,潜移默化,是那么的轻盈、柔软、娴静。
  凝望白云久了,心开始随它飘,眼神慢慢回归儿时的天真、纯净、无邪。一团团云,像散养的羊群,像茶道的马队,像麇集的白鹿,像古老的冰山,像巨型的水母,像儿时的棉花糖,像多年不散的炊烟……反而,于时空流转里,沧海桑田间,人变得那么地渺小,小得如同一只蝼蚁,似一只蜗牛。
  联想走过的上半生,于漫漫时间长河里,也不过是弹指一瞬;在世间漂泊里,一切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对生命之根的眷恋。
  坡与云之间,半立着一个原乡!

□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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