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版:子夜

薅草

  秧苗插下去,十几天时间便扎根返青,一个月就明显看到发棵了。这个时候,埋在泥里的草籽、草根也开始长出芽叶,嫩嫩的,没在清清的水里。用不了多少时日,它们就会冒出水面,而且会越冒越多,就像那些沉积在秧根边的小蝌蚪团一样,一旦发育分开,满田都是。
  常言道:稻耘三遍,事思三行。一季水稻一般薅三遍草。这是薅头遍草,不能迟也不能早。早了,秧苗没扎根,脚一踩泥一摧,容易漂;迟了,杂草就会趁势长起来,抢了秧苗的养分。才发棵的秧苗根系吸收力还不强。
  薅草用耘筢。
  这是件古老的农具,什么时候开始有的不大清楚,但至少宋朝的时候就有人使用。南宋诗人范成大有诗句:“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耘田就是薅草,用的就是耘筢。徐光启《农政全书》记载着这件农具:“耘筢,以木为柄,以铁为齿,用耘稻禾。”其实,也没说清楚,叫人想象不出具体的样子。
  耘筢有两种。一种是铁制的,由四块长度在15到20公分、宽在3公分左右的铁片焊接而成,窄边相连,平面形状像梯形。木柄安在底稍宽那边,推拉时,位于两底的铁片除草。耘筢往后拉的时候前面铁片刮,耘筢往前推的时候后面铁片铲。两边的铁片往上弯曲,不碍事;前后的铁片都向内倾斜,这样便于刮和铲。当然,刮和铲的铁片有刃口。还有一种是在木头上钉上铁齿。那木头圆背平底,将近15公分的宽度,8公分左右的高度,3公分的厚度。铁齿就钉在平底上,齿长差不多3公分。在木头上安一根把子就能用,推拉、拐弯都灵活。
  巢湖南部一带薅草用的耘筢大多是后面说的木头上钉齿的那种。
  薅草看似简单,其实也不容易,中间有许多门道,不学不会。人先在田埂上站着薅出条路子,然后才下田。两脚在秧距间叉开站稳,两腿之间夹着两行秧。薅草的时候,一把耘筢照应六行,秧间距里穿插,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不能乱。这样不漏行,不窝工。两脚不要随意动,待耘筢够不到前面秧才挪步。脚要轻拔轻插,脚尖先入泥,尽量不要触动秧苗的根系。
  薅草要耘筢和手并用,特别是薅二遍和三遍草的时候,秧棵已经发得很大了,禾苗茂密,田里快要封行。这时候田里的草也到了疯长期,根深的草耘筢薅不掉,夹杂在秧棵里的草耘筢又薅不到,所以就要用手拔。做田人都是认得那些草的,鸭舌草、三棱草、野慈姑、稗子、赛狼等许多种。像鸭舌草,茎叶很嫩,耘筢一推就断,根系还陷在泥里,如果不用手抠出来,几天一过又会发出一大蓬。像稗子草,一般都是夹在秧苗中间,和秧苗外形差不多,不仅耘筢无可奈何,就是用手拔还得细心找。如果薅草不用心,耘筢一掏,浑水一漂,直身就走,等于没薅。所以,薅草最能检验一个人的责任心。
  许多人在一起薅草的场面最是热闹。风吹稻禾绿浪翻卷,五颜六色的衣服就像田里盛开的花簇。一排耘筢斜着往前走,欢声笑语盖过了田边的鸟鸣。尤其是薅草时唱秧歌,跟听戏一样,心情愉悦,无论薅多久都不晓得累。
  村里就数阿娇嫂秧歌唱得好:“一张耘筢薅四方,两脚插在田中央,哥薅前面妹断后,你来我往草净光。”声音绵长,带着花调,极好听。许多人想跟她学,她也乐意教,还真教会了不少。会唱的人多了,薅草时秧歌不断。
  “大田薅秧行对行,薅秧就把秧歌唱,唱个张飞杀岳飞,唱个太阳嫁月亮。”听了总想不通,张飞怎么杀得了岳飞?两人生活在不同的朝代,相差了上千年。问阿娇嫂,她也说不清,说老人传的,一直都这么唱。是的,许多事情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就像日子,就像薅草。

□张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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