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时节，正适合看云。看云不看天气，不为临摹，不做粉饰，宁静观之，任由思绪飞扬，以达到空闻；甚或从云里看到诗文，从云雾中品出茶香，以达到空见。
　　拣在黄昏里，拣在晚饭过后，拣在稻田边，不用搬条凳子坐下，便是把身子矮进金黄稻穗中间，透过谷粒，发现西天边的红云，烦忧大致便在红云里燃烧起来；红云燃尽时，西天变得空白，唯有金光自西天底下射向天际，烦忧也去了天际，满眼里便只剩下金黄的稻穗，满耳里便只听见稻浪翻涌。和谐的夜裹进了稻香里，随风而来。
　　或在清闲的上午，端一杯茶，站在池塘边，头顶是苍翠的桂花树。桂花开得正香，香气在水面弥漫，引来白云聚集。水中的白云，它像辉映的裙衫，令人想起舞蹈，想起翩翩的姿态。茶水中也映了白云，掺和着桂花香喝下，整个人都美丽起来，仿佛将要忍不住与水中的鱼儿一同踏在白云上了，逍遥着，几乎忘记人间的细语。
　　异乡的云总需要揉成一种姿势才能美丽。这种姿势是要求被熟悉的，是古老的，是似曾相识的。大致是，一个人把身体带到了陌生境地，灵魂总要偷偷溜回他出生地去的。透过窗，或者走进空旷里，把手伸向天空比划，比出来的形状偶然触动了心，便算是回归。灵魂回归，是从大老远的故土回归，是回归到异乡的身体里。而后的日子，所有的思考便都绕进了思念和冲击中，绕进了异乡纷至沓来的古老的云里。
　　而乌云很容易使人联想到愤怒、危机和眼泪。其实大可不必为某种现象不安。细想，若是历经了整个夏天的躁动，秋风乍起，风卷残云，秋便这样来了，大概也有人会忍不住要候到乌云下，期盼闪电，期盼雷雨声，甚至期盼极致的黑暗降临，把满身的躁和热浇灭了。而当夜晚来临，星空、灯火、动物的眼睛，所有的光都被乌云和乌云里的雨遮住时，人也会忍不住放空，甚至干脆把所有的光都暂时断开了，任凭这场旷世之雨洗礼。
　　晴朗的日子里，有时眼望天空，让彤云一朵朵自瞳孔前掠过，眼前便会飘起一条海马般的小虫，我把它称为思想。它大概由云彩继承而来，里面有记忆、想象，还有灵魂。
　　所以看云时，我也在看自己。

□贺江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