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应县水磨村,地处大同盆地之南的黄花梁下,属半山区地貌,乡亲们以种植玉米、黍子、谷子、高粱、糜子、小麦、山药蛋、豆类等小杂粮为主。
1980年春夏之交,大队(村委会)为乡亲们分开青苗,标志着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包产到户从此拉开了帷幕。水磨村共有十个生产队,我家属第九生产队,分到了十几垄玉米苗子。
那年,十四岁的我跟着父亲第一次出地秋收掰玉米。刚开始掰玉米自我感觉还行,待连续掰了垄把半,双手被玉米叶子和包皮划开了几道口子,虽然有些疼,但是,看到收获的玉米棒子,心里甜滋滋的。当晚回家,父母亲连夜张罗着剥玉米,要尝尝新收的玉米面儿。全家老小齐上阵,很快就剥了满满一笸箩新玉米颗粒,父亲撩起铺炕的席子,将玉米颗粒均匀地摊在炕头上焙烤。经过两三天的焙烤,玉米颗粒排出了水分,然后将玉米收到一个布袋里,背着径直到了磨坊。新磨出的玉米面黄澄澄,蒸出的窝窝头金黄香甜,那顿饭我就吃了三个大窝窝头。晚上,父亲还在后灶给我们烤窝窝吃,烤得微黄香酥可口,与现在的烤馍相比,毫不逊色。
在乡下,有句老话“恁叫蛋(冰雹)打,不能生割”,其意思是辛辛苦苦物作大半年,庄稼要熟饱满,所产粮食秕子少。那时候,田地收割都是传统的人工加镰刀。每到秋收时,父亲先要到每个地块转转,来查看谷黍成熟程度。一般上午割的比较多,下午先割后捆,安顿装车拉运。割累了,就地躺下展展腰;口渴了,地头用镰刀切开小西瓜蛋蛋,吃上几口解渴凉爽,十分惬意。夜晚,田地里,场面上,还是驴欢马叫,嘚儿驾,呼喊牲口和机器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久久回荡在田野上空。
每年暑假,半大小孩子们也不消停,争先恐后地拾玉米、山药蛋、谷穗儿等。每次出发前,悄悄地从家里偷上一盒火柴,肩扛铁锹,偏挎书包,穿梭于玉米地捡拾落下的半圪截玉米棒子,寻找遗漏的玉米棒子。捡拾山药蛋时,听大人们常说,有蛋没蛋,先挖亩半,意思拾山药蛋不能瞎“蹲跳”,必须有耐性,拿起铁锹在山药地“翻腾”,这样,捡拾到山药蛋的几率越大。中午时会学着大人们野外烧山药蛋来充饥。人们就地取材,搂揽些干枯的山药蛋秧苗作穰柴,各自从自己捡拾的山药蛋中取上几个放入秧苗上,将穰柴引燃,山药蛋被烧得“噼哩啪啦”作响。顿饭工夫,山药蛋就烧好了,现烧出的山药蛋沙绵好吃,回头相觑个个嘴角两边黑乎乎的,孩子们一阵“傻笑”。吃罢烧山药蛋,一直到傍晚才满载而归。
村子里,胡麻、黑芥、黄芥等油料作物种得比较多,故在旧大队院(村委会)有一座与之相配套的榨油坊。油料作物比大田收割得早一些,一进后秋,榨油坊就散发出炒油料籽儿的油香味儿十分诱人。学校离榨油坊比较近,每到放学就三五结伴,到油坊看榨油,说是看,其实就是以看为幌子,趁榨油师傅们在里屋干活,又加上机器的轰鸣声作“掩护”,从堂屋的磨盘上攥一把油渣撒腿就跑,现磨出的油渣热乎且油香味儿浓厚,与小伙伴一起将油渣揉成圆蛋蛋,以“偷”油渣积极程度“论功行赏”。
大集体时,生产队的场面已不能满足乡亲们的碾场需求,于是,乡亲们在离村不远的地方又建了多个新场面。碾黍子时,铺场的薄厚要根据碾场工具而定,用小四轮碾场要铺得厚些,用牲口碾场稍微铺得薄些。有风好扬场,每次扬场时,见父亲边扬边吹着口哨“叫风”,场面上,钗耙、扫帚、木锨等农具齐上阵。特别是起场时,父亲都要特意多准备些袋子,并一再吩咐我们哥俩,不要大声说话,眼见一袋一袋的黍子就装满了。碾场剩下的穰草披得像“蒙古包”,星罗棋布,闲暇之时,我与哥哥钻进穰草堆里捉迷藏。
连年丰收景,家家粮满仓。随便步入农家小院,无论下房或是堂屋垛起的粮袋子很高很高。曾记得,为解储粮之困,父亲特意在堂屋用砖块垒了个小粮仓。农家小院里,金黄色的玉米垛堆相连,找个下脚的地方都很逼仄,乡亲们心里乐开了花,聚在街头巷尾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丰收。
王汉利(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