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从前——一个80后的这20年

　　悄没声儿的，时间就那么过去了。80后的父母们已然两鬓斑白、步履蹒跚，在你我不经意间，以眼力可见的速度衰老着。咱都忙，忙得肾水枯竭虚火上升，甚至没空去关心他们的变化。老人却没忘记叮嘱：要爱惜身体、吃饭睡觉要规律……咱听多了就烦，渐渐地连“嗯”和“啊”都懒得回应起来。
　　“人到中年就得保养，妈说的你记住没？最近天凉，你爸不方便下楼锻炼。我勉强领着他出去，实在是扶不动。他就是当初不注意，不然怎么能成这个样子呢！”这一说我想起来了：“给您买的阿胶芝麻丸您吃了没，睡觉安稳些了？那就好！我爸您也别勉强，都偏瘫十来年了，还能痊愈是怎么着？没什么事先这样？我……还一大堆活儿呢。”一听我又要结束通话，妈可不乐意了。“还有！就之前让你打听的那个治疗仪，我们去体验了几趟，效果相当不错。让你陪着去你也懒得动，问问哪有卖的总行吧？”我说好好好，回头就问合适就买。心里却嘀咕：“那玩意儿号称包治百病，一听就是骗人啊！您两位聪明一世，怎么越老越糊涂了呢？”
　　与其跟二老较劲，不如前去探个清楚。到地方才发现，所谓养生馆，就是那间闲置多年的仓库。不知从哪儿来的几个男女，只在门口扯起一道横幅，连个正经招牌都没有，便引得很多老人慕名而至。老人们大都行动艰难，由儿女搀扶着，颤巍巍地挤成一条长龙。等久了怨气渐起，找茬就要把儿女训斥一番。晚辈里便有那毛糙的汉子、快嘴的妇人，开始怒冲冲地催促。穿着雪白大褂的姑娘小伙们闻声而动，当下就迎出来，脸上满是亲切和蔼的笑容。“帅哥美女不要急，来的都是大爷大妈，谁也不容易。咱们要保证时长才能保证疗效不是？都怪我们考虑不周，选的地方条件简陋。我们尽量安排，肯定让大家都能体验得到。”说着话，一个标准的九十度大躬就鞠了下去，让人挑不出半点理来。老人眼看着这些文雅的青年，再瞧瞧自家粗鄙的儿女，胳膊肘不由得就转了向。“瞅瞅人家，再看看你！粗声大气地嚷啥嘞？”儿女们不敢还嘴，青年们倒愈发殷勤。干脆半跪在老人面前，拉着手“大爷大妈”一通叫，比儿女更亲，喊得老人们脸上都泛起了酡红。
　　这做派骗得了老人，可瞒不过我。虽然屋里的东西没露相，但中风偏瘫、失眠尿频，就没有它不能治的？我拽着某个小哥问：“您这治疗仪什么原理，病因都不一样就都能管用？”他依然微笑着，道：“我们这高电位治疗仪是全新产品，具体的原理涉及到专利机密，不方便向您透露。”我又问：“那专利号是多少，有医疗器械准字号吗？”青年虽然笑容不改，但眼睛里马上闪过一丝警惕：“大哥您是陪老人来体验的吗？我们的工作很忙，如果不急的话，回头再慢慢向您说明。”我还要问下去，青年一抖手使了个暗劲，从容而坚决地把我推开。老人们见我捣乱，都板着脸鼓噪起来。我知道并无纠缠的必要，于是扭头就走。听说大元家早就着过这“高电位治疗仪”的道儿，跟他一打听，原来就是个普通的变压器。我呵呵一笑，既然彻底看清了这拙劣的骗局，和爸妈解释清楚也就是了。
　　第二天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跟二老汇报，就看到客厅里多了一台面目可憎的仪器。“这是？”我讶异地问。我妈白了一眼说：“等不及你个大忙人，昨天下午我去买回来啦！”我问多少钱，答曰八千。我又惊又怒，皱着眉道：“您这有点冲动了吧？我问专利号多少他们都不敢说，居然敢卖八千，靠谱吗？”“怎么着，心疼啦？又没花你的钱！”这句话把我噎得哑口无言，而老人家还是不依不饶。“人家本来就是体验，我好说歹说都不卖，最后专门从总部调了一台回来！那几位大夫，又耐心又礼貌，哪像你一说话就呛茬儿？当儿子的不关心我们，还不兴我们关心自个儿？”我几番欲言又止，实在是插不上半句话。只好说：“行行行，买了省得惦记。那您慢慢体验，我先回去了啊！”
　　出门冷静了片刻，总算想明白了。爹妈步入晚年，满身的病痛、满怀的寂寞。比起几样保健品，他们其实更希望得到陪伴与关怀，却往往被近在咫尺的儿女忽略。孝敬中少了几分将心比心，自然会被这种下三滥钻了空子。人家这套儿下的，根本就不是卖东西，而是卖孝心啊！
　　身为儿女，言及孝道，我们居然败给了一帮下三滥的骗子。比你更懂你，想来并不可怕，却让人倍感汗颜。

在水七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