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子夜

这一场雪

  并州盼雪久矣。立冬下了一场速化的雪,就再也没有见到雪影了。眼看着一年中最后一个节令大寒就要到了,冬天也快结束了,再不来一场冬雪,那么关于辛丑年冬天的记忆,怎么拿得出手。万幸,大寒这天,天空阴沉沉的,空中隐约飘下了几粒雪星,伸出手试了一下,感到雪星落在手心的微凉。冬雪也知道做错了事,怯生生地落下,但这就足够唤起满满的期待了。然而到了晚上,才发现期待的大雪,仿佛又被生生憋回去了,好生失望。
  没想到大寒次日早晨起来,抚窗遥望,山河变色,一整夜积出的壮观雪量,散发着冬雪压轴登场的宏大气场。可算在立春的前夕,能淋上一场正宗的冬雪——在大雪中漫步,那是我遇到雪天的规定动作。
  雪纷纷,铆足劲下了一天,可是我也忙了一天,竟破天荒地没有时间在雪中漫步,好生遗憾。晚上从单位往回走,撒了融雪剂的路面上的雪已消尽,满目萧条,幸好雪依然下着,雪中漫步的希望还在。
  进家门却感到疲惫袭来,草草吃过饭,赶紧躺一会儿再出去吧。一躺下就不想起了,想着明天再去踏雪寻梅吧。可是一想到整个冬日里脆弱的雪情,就担心万一今夜雪停了,岂不错过这次久盼的机会。心里终是放不下,翻来覆去睡不着。复又披衣起床,摸黑向附近滨河公园走去。
  沿途路边停着的车辆,顶着厚厚的鼓鼓囊囊的雪装;在人行道上,行人踩下的足印又被雪填满,满是模糊而圆润的坑凹……啊,雪悄悄地藏在都市的车顶上、花径里、人行道上……渐渐地,衣领上的绒毛落满了雪花……
  前方通达桥笼罩在微茫的淡雾中,挂在桥拱、桥索上的灯光,较往日圆润柔和了许多。走到大桥中央环望,晋阳桥、迎宾桥上的灯火,在通达桥的西南方向上次第排开,绕城高速桥、南中环桥隐现在西北方向上。汾河转出了一段大弯,通达桥妥妥地处在C位上。就这样河道弯如弓背,滨河西路直如弓弦,如在龙争虎斗几千年的晋阳大地上,雕出一张巨大的弓弩,通达桥面形成滑膛,“世纪之门”桥拱就是瞄准星,我为箭矢——每次骑车从东往西过桥,仿佛就觉得弓弦不断地绷紧;而从西往东骑,总要在桥头停顿一下,当挽雕弓如满月,寻找弓弩蓄势待发的那种张力;然后骑过桥拱飞驶而下,如箭出膛射向东方……
  桥上彩灯打亮暗黑的天幕,衬出雪粒纷纷落下如雨。冬日似刚刚将雨水强行缴械,速凝为雪,还没来得及整编,就派往凡间,尚没有进化成标准的雪花,失去了洋洋洒洒飘落的风韵。随手拍出的雪景照,暴露了细节——细小的雪粒,破折号一般,一段一段绵密地斜划过天幕。
  下到桥下,原来界限分明的人行道、斜坡、汾河河面——一律被白雪覆盖,混为没有区别的一体,并州仿佛打开了万物清零的模式。雪野中唯有树躯保留着深色,似在抗争,但无法撼动大地雪白的统治地位。残留在枝巅的片片树叶,卷曲着身躯,沾几团雪花,瑟瑟发抖。在这里纯粹地感受到,并州四季包含了深邃哲学思想——盛极而衰,衰极而盛,荣枯转换……滨河东、西路分列汾河两厢,车辆匆匆疾驶,轰鸣声不绝于耳,衬托出公园的静寂。
  凭感觉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北走,脚下传来咯吱咯吱的踏雪声,沿途幸有路灯、树木参照,否则一不留神就会偏离步行道,下到汾河河面上,踩塌雪下冰层。
  伫立在两桥之间的雪野深处,四顾茫然,空无一人,涌起“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的宏大意境。回望通达桥身,两束光带从东西两侧桥头向桥中依次点亮,缓缓对进,在桥拱处即将汇合的瞬间,突然熄灭,然后再从桥头亮起、起步……总是徒劳地接近,却永远连不成一线。
  雪粒弹在脸上,生出针刺般淡淡的微疼,渐渐地淋出一身盐粒白,与大地融为一色,我如从雪中来,无声黑白,诗化了雪夜。忽然接到一个朋友发来的微信:这么美的雪,却再也没有人出来打雪仗了!人到中年特有的孤单感染了我,一声叹息。赶紧把刚拍的雪景照发过去,朋友问道:你也在独自赏雪?回复道:哦,一个人的滨河公园……

□刘文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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