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是最平凡不过的普通人,粗茶淡饭把我们弟兄一个个拉扯长大,没有刻意地栽培,没有过多地宠溺。平头百姓的生活就是在柴米油盐,布帛菽粟里过了一天又一天,守了一年又一年。
还记得小时候跟着妈妈去九章号(大同绸布老店)扯布料,在那时不需要顾客自己去收银台交款。售货员开好票连同钱款和布票用铁夹子夹住,一甩手嗖一下顺着铁丝就送到了收银台,那边收了款,盖了章,连同票据和找零又一甩手,铁夹子顺着另一根铁丝嗖一下又回到了售货员这边。铁夹子飞来飞去在小孩儿的眼里很是神奇,也煞是好看。扯好的布料用草纸裹住,再拿纸绳系好。早些年间没有什么购物袋、手提袋、塑料袋之类的东西。男人们用布口袋,女人们用包袱皮,有时干脆撩起大襟兜着。
老大同人把买布叫做扯布,这个不难理解。售货员量好尺寸剪开一个口子,两手一扽撕开,这比用剪刀裁开的还要齐整些。把买肉叫割肉,把买粮叫领粮都讲得通,自不必多叙。可是把买煤称作挂炭,就有些蒙圈了。具体是哪个挂,有待商榷。
大同城最久负盛名的老字号糕点铺是大东街坐南朝北的“积德钰”,后改名为“积德益”。到现在,分店达数家。它家的槽子糕是最具特色的老大同食品之一,改良后加入了芝麻和核桃仁,老少皆宜。
印象中称好的糕点码得四四方方,用草纸包着。上面压上一张印有喜庆图案的红色油纸,纸绳打十字捆扎结实,是那时走亲访友的首选。妈妈生我坐月子,二妗妗带着表哥来看望。买了一包大饼干、一包桃酥、一包红糖俗称三色礼。表哥哭闹着不肯撒手,走时把那包桃酥还带走了。
自行车在过去是重要的交通工具,永久、凤凰、飞鸽是最主流的三个品牌,结婚时的三大件就包括自行车、手表和缝纫机。
那个年代买猪肉是越肥越好,隔三差五还要买一些猪大油,炼完油剩下的油渣再加上些白菜,剁碎了做包子就算是改善伙食了。
年少时吃过的西红柿又沙又甜,用手一掰很容易就分成两半,一点不拖泥带水。红瓤开胃,黄瓤酸爽。黄瓜洗干净扔进水缸里,捞出来吃时那叫一个清脆可口。胡萝卜个头儿不大,红里透着些许黑,生吃也很好。听说它产量低,农民种得少,如今菜市场难得一见了。
我家的日子在妈妈的操持下,过得热气腾腾,蒸蒸日上,是院子里第一家买洗衣机的,住在隔壁的于婶看过后称道:洗起衣服翻江倒海的真稀罕。
院子里有一家很早就买了一台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机,这在当时是屈指可数了。我那时每天吃过晚饭几乎都去他家里看电视,快到子夜时人家都已经睡着了,我坐在小板凳上兴趣盎然不肯离开。两年后我家买了一台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反而没那么痴迷了。
妈妈把我们整理得干净利落,不落人后。每个孩子的生日妈妈都记得真切,头一天必定吃长寿面,再忙也要给做油炸糕。
两三个月买上一副羊下水,羊肝子羊肺子洗了又洗,淘了又淘,在妈妈的烹饪下变成美味佳肴。
端午节蒸凉糕、编马符,五月初一赶在天亮前就要把马符和艾草一起贴在门头上。妈妈还给我们每个人手腕和脚腕都戴上用五色线拧成的端午绳,让我们用艾草浸泡过的水洗漱,她说这样一来就更招人喜爱了。
中元节蒸面人,从门框上的旧对联上撕下一小块红纸放在水碗里,取红颜色点在面人的额头上,面人立马有了生命,有了笑容。绿豆做它的眼睛,火柴头是它的耳朵。
惊蛰吃梨,病痛远离。腊八节吃粥,迎接祥瑞。腊月二十三祭灶王爷吃麻糖,祈求吉祥如意,岁岁平安。正月二十五老天仓吃馅饼祝福风调雨顺,仓溢囤满,万物欣荣。
每个节日,妈妈都会应景,把孩子们叫回来团聚。她经常说,公喜婆爱,女婿要当客人待。妈妈为人豁达开朗,她把纯朴善良的家风留给了我们,带给我们无穷的生活乐趣。到了晚年,妈妈的身体大不如前。照样早早地把菜都买好,洗干净。木耳、黄花、腐竹事先泡好了,葱切段、姜切片、蒜拍泥。花椒大料,油盐酱醋,拔丝用的白糖,勾芡用的淀粉一应俱全,等着我们回去下锅炒一下就可以吃了。
妈妈没什么文化,认识为数不多的字是解放后在街道上成立的夜校里学到的,将就着也能写出自己的名字。为母则刚,妈妈让我们在简单不失快乐的生活里一天天长大。多年以后,妈妈留下来的为人之道、治家理念让我受益一生。
索奎(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