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艺文

大同往事——一个思乡人对故土的记忆

大同二中

  二中校门对面开了家刀削面馆。
  我和同班女生吴川去吃刀削面,刚坐下,就看见白俊走进来。他跟坐在门口的几个男生打了招呼,一看见还有个我,捩头就走了,人家不吃了。
  吴川看看我说:看来他挺恨你。
  吴川又问:咋不见你那个三中对象了?
  我说:考上云大(云中大学——编者注)了,顾不上来了。
  上来一碗刀削面,吴川一边吃一边说:白俊姓白,你姓杨,将来你们俩的孩子叫个白杨,多好听呢!
  听她一说,我居然忍不住笑了。
  大北街和西街拆了,二中让学生们去搬砖头,回来美化校园。
  白俊弄来一辆小平车,看见他和同学们灰头土脸地搬了好几趟。
  等轮到高三去搬砖,白俊跟吴川说:你们俩不用去,管饭就行。
  吴川跟我说:多好啊,咱们不用出动了。
  我说:多好啊,白俊不生气了。
  搬完砖,高考就来了。
  在省委工作的二舅给我寄来一张明信片,上面是山西大学的毛主席像,背后写着:二舅盼你来这里!
  二舅在太原海校工作,转业后分到省委,他经常说一个人在太原挺孤单,希望家人都能去太原发展发展,跟他做个伴儿。
  我第一志愿填好山西大学,但心里却思谋着考到云大也好,也许能碰着那个三中的。
  高考分下来了,我确实能上云大。
  云大今年新开了一个公关专业,招生有条件,要提前面试。
  我爸爸骑车带上我去面试。
  先量身高,量了个一米六一。我爸爸气得瞪了我一眼:你不是一米六二?我心思谋,您生啥气呢,一米六就够格了,管它一还是二呢!
  让表演才艺,我说那就跳舞吧。
  现场没有伴奏,我自己哼唱,跳了一段。
  面试的是三个老师,两个男的一个女的。女老师打量了我几眼,跟旁边的男老师说:唱歌唱得也行。
  面试得了个满分,再加上文化课的分,这个学校能上。
  我挺高兴,但是我爸不知道咋了,回家路上一句话没说。
  从云大回来,我爸爸变卦了。他跟我妈说:师训班同学这会儿就在云大,说咱女儿还小呢,上啥公关专业,再补一年上个好专业。
  我爸爸对公关专业有了意见。有个电视剧《公关小姐》演的就是这个行业,意思是我以后要当公关小姐呀,我爸爸觉得不是好事儿。
  我爸爸没当面说让我去补习,但是他心里已经决定了。
  二中传达室看门老汉姓李,一开学,他见我又背着书包走进校门,就站在传达室门前提高嗓门喊:年省个没考住?
  我也提高嗓门喊:年省个考住了,还来这儿干啥?
  “年省个”是大同话,意思是去年。大同方言对时间的说法很会用“个”——“前年个”是指前年,“明儿个”是指明天,“夜你个”是指昨天,“前日个”是指前天,“现前日个”是指大前天。
  我去我妈办公室搬了一套多余的桌凳,趁着学生们上早操的时间,背着书包走进一个应届文科班的教室。
  我把桌凳放在最后一排坐下,打开书包,拿出文具,摆在课桌上。
  早晨的太阳从窗户上打进来,洒在教室的课桌上,黄灿灿的。这个教室可真好,我心里一阵一阵的激动。
  上完早操,同学们陆陆续续回来了,进来就坐下早读。我也赶紧翻开英语书,找到单词表念起来。就听见有个男生站在我跟前说:你咋在这儿呢?
  我一抬头,妈呀,是个白俊。
  他悄悄说:这个班的老师可厉害呢,等着收拾你哇。
  二班长和小桃仁在理科班。白俊学了文。应届文科有两个班,我闷倒头悄悄进的这个班,居然是白俊的班。
  班主任姓张,是个中年男老师,模样很严肃。下了早读,张老师和我妈都站到了教室门口。我自作主张搬上桌凳坐进人家应届班的教室里,他们都吃了一惊。
  张老师说:我这个班一个补习生都没有,不能开这个先河。
  我妈说:先上一个月,月考完成绩不好就到文科补习生班去。
  回到教室,坐在最后一排,我往后靠了靠,背几乎靠住墙,心里真叫个踏实。后门玻璃窗上有三两个男生挤着头往里看,我心思谋看哇看哇。
  每天晚上写完作业,我就开始背历史。虽然跟白俊一个班,但我实在也没工夫理他。
  月考成绩出来了,总分进了全班前10名,历史成绩是全班第一。
  张老师看我的眼神变了,课上经常提问我,有一回班里开辩论会,还把我叫到讲台上。
  我的座位也从最后一排往前挪,每换一次座位,我就前进一排。
  前进到第四排,我的同桌换成了白俊。
  小学一年级时,我的同桌就是白俊,没想到最后的同桌还是他。
  白俊也喜欢学历史。他说:你小时候好讲故事,我听你讲过岳飞传,我后来就可喜欢学历史呢。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笑着笑着,眼角就流出点泪来。
  下午放学后,我和白俊留在教室里,拿着历史书互相讲故事,历史人物、朝代大事都梳理得清清楚楚。
  这一年过得真快。该照毕业照了,同学们穿着干净衣服在教学楼门前一排一排地站队。女生站好后,男生往上走。男生们故意安排白俊站在我背后。我小学没上完就着急上了初一,原本也应该跟白俊有张毕业照。
  高考志愿,我还是填好山西大学,但心里却思谋着考到云大也好。
  高考前一天,二班长、小桃仁、白俊跑来我家,问我妈数学题。
  问完题,天黑了。他们走的时候,我妈让我送送。我妈朝着我们下楼的背影说了一句:看这四个大学生!
  他们三个听我妈这么一说,笑着回话:谢谢姨姨!
  我又忍不住,眼泪跌落下来。
  二班长、小桃仁相跟上坐公交车走了。白俊推着车子站在楼下。
  他说:两年前,你给我写过一封信,我一直没回。
  我吓了一跳,马上高考呀,您儿咋提起这档子事儿?
  他伸过一只手,把一个厚信封递给我。
  我捏了捏,真厚,这得有20多页。
  “你考完再看”“我考完再看”——我俩同时说出口。
  突然就下起了小雨,滴滴答答地打在车把、车梁、车座上。
  白俊笑着说:天要留我,看来不让我走。
  我抬头看了看天,夏天的晚上,天空是黑蓝色的,雨点先打在眉毛上,然后流进眼角。
  谢谢你,白俊。
  可现在我的心就像一支箭,着急往靶心上飞,别的真顾不上关心。
  那年,我考上了山西大学,离开了故乡。

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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