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医说事——一个医务工作者眼中的人间事

　　司机小郑的离世是非常意外的，用医生的话说，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样的患者为什么会出意外？
　　小郑我不认识，我是和他的主管医生同一年进医院，又在一个小区住着，不忙的时候偶尔会见面聊个天。有段时间，我一给这个医生打电话，他就说“有事儿，完了再说”。后来听说他医疗上遇了个事儿需要处理。于是，我给主管医生打电话问需不需要用钱，他边苦笑边说不是钱的事儿，家属没说啥，还对他非常客气，是他自己觉得百思不得其解，这个患者怎么就能出事儿呢？
　　患者小郑是个大车司机，跑长途的那种，33岁，结婚七年，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在县城里一个月一万多元的收入，不算富足，但足够衣食无忧。他小时候得过中耳炎，有鼓膜穿孔，孩子大了，想和孩子去游泳，一游泳耳朵就进水，进水就特难受。去县医院检查了一下，说是需要做个鼓膜修补手术，县医院做不了，去大医院吧。就是我这同事加邻居接的诊，他看了看，穿孔部位不算大，修补起来没啥难度。查看以前的检查单，发现小郑血小板有点低，凝血有点问题，但这个手术本身出血量很小。即便如此，为保险起见，他还是请血液科进行了会诊。血液科建议做个腰穿，明确一下原因，腰穿结果显示没什么问题，再复查血小板，又完全正常，符合手术指征。
　　手术非常顺利，就是小郑苏醒得有点慢，正常送回病房后还不到三个小时，小郑就出现意识障碍。那会儿主管医生还在做下一台手术，科里边抢救边往手术室送，等到了手术室，人就已经完全昏迷了，虽然经过全力抢救，最后还是进入了深度昏迷，经评估达到了脑死亡的程度。
　　小郑的意外，主管医生觉得莫名其妙，麻醉医生也觉得莫名其妙，但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大家都做好了家属提各种要求的准备，能满足的尽量满足。出乎意料的是，家属尽管非常悲伤，母亲在手术室外当场就晕厥，父亲也不知所措，妻子坐在地上痛哭，孩子不懂事，无助地张望，但对医生并没有过多苛责。医生说要不咱们走法律程序吧；医调委的人也说，法院判下多少，我们就出多少。小郑的父亲只问真的一点希望都没了？主管医生遗憾地摇摇头。父亲说那我们要回老家，不能让孩子客死他乡。小郑回了故乡，撤掉呼吸机20分钟后，完全停止了呼吸。
　　过了半个月，小郑的父亲专门来到医院找到了主管医生，当时主管医生以为是来寻求赔偿的，这种事儿在临床并不少见。但小郑的父亲，这个土里生、土里长，一辈子没怎么离开过县城的老农民见到主管医生后，和主管医生说，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没有人想要这个结果，我们不单不怪你，还要感谢你们最后积极抢救。
　　主管医生和我说，从医这么多年，曾经听说过，却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家属。而对于小郑，他说虽然血小板曾经低，但手术前是正常的，术后也没有出血，从手术室出来还睁眼看了家属，没想到就不在了，无论是对小郑、还是对家属，他都只有无尽的自责。主管医生说要是家属同意走法律程序，同意尸检就好了，哪怕是赔偿，他都想搞清楚小郑真实的死亡原因。

王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