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11月11日被赋予了特殊的涵义。棍子说这叫光棍节,我们看看他消瘦的身姿,再看看日历上那几条“1”,都觉得很神似。“晚上小酌几杯吧,棍子过节呢”,我和大元发起了倡议。他唏嘘道:“都过都过”,然后就到教室复习去了。
楼上住的都是刚入职的年轻人,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深入的交流,但生活的状态其实都差不多。壮志总是在春天发芽,在夏天盛开,继而随着秋叶零落,最后变成默契的冬烘。我们仨年年号称要考研,却总会在这斗室中日渐荒疏。
人人都有说辞,为自己曾经的言之凿凿和当下的茫然四顾。工作忙应酬多压力大,随便哪个都足以说服自己,但真正的原因并不在此。一边是求之不得的茫然,一边是不得不求的压力。日子就好像这锅翻腾的沸水,挣扎也是它,安逸也是它。我们则像大元刚丢进锅里的那几片蘑菇,身不由己,随波浮沉。电视里放着《东邪西毒》,把杯中的劣酒映得一明一灭,众人无话,就很难。
“我今年无论如何也要上岸。再考不出去,我俩绝对就吹了!”棍子略显亢奋,酒精把他本已接近熄灭的抱负又点燃了起来。“你说,就凭一个月这几百块,我能给人家啥?也别嫌哥们儿这两年冷落了你们,不奋斗哪来的前途,谁帮得上谁呀,对吧?”说话间,寝室的灯忽然灭了。大元在黑暗中打了个哈欠:“我是准备摊牌了,考不到上海去,我能有啥办法?”棍子翻出半截蜡烛点着:“有时候我也想算了。她家里说的那些话啊,能把人气死!之前为了她,我连出国的机会都放弃了。现在倒好,又嫌我没出息了?”我们安慰着他,但各自心里也是一样忐忑。棍子却愈发躁动,像是要把所有的苦水全部倒完似的。
“咣咣咣”,门被砸得山响。开门一看,是俩约略有些面熟的邻居。“大晚上的让不让人休息了?”为首的小胖子还没说完,棍子已经暴怒地揪住了他的衣领:“关你什么事,你谁呀?”我们赶紧把他拦下,跟对方赔笑道:“不好意思,喝多了,这就睡这就睡。”另一个邻居也不想生事,拉住自己的室友,撂几句狠话就走了。棍子是真醉了,刚被我们架上床,就睡了个鼾声如雷。他那段感情我们都不看好,而我的霄霄呢,这时会不会也在想着我?人道是有情饮水饱,她不是那种好高骛远的人。可刚才电影里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听起来让人很是心慌。
“酒会越喝越暖,水,只会越喝越寒。”黄药师说的,很装,很文艺范儿。
事实证明我有些多虑,没几天我就收到了一份快递,是霄霄借着电商促销的机会买给我的礼物。一双极其粗笨的靴子,土黄色、梆硬,绝对结实。我很后知后觉地给她买了一把梳子,朴素但很精致,希望她在梳理长发的时候总能想到我。而大元终于等到了女友和他分手的电话,消沉了几天就报了本校的研究生。其实早在前年,他的成绩就已经足够录取了。
这消沉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电商借所谓的“光棍节”之机,给了全体惶然的男女一个解压的途径。不开心就买买买,人的需要慰藉起来总是很简单。收到我送他的打火机以后,大元很快就把前女友忘到脑后去了。
成绩出来,皆大欢喜。我去了霄霄在读的大学,棍子涉险上岸,大元也从容过关。没有了爱情羁绊的大元,还见微知著地承包了校内的快递点,天天开着二手面包车送起了快递。“一件赚两块,基本上够我学费了。钱是不多,但必须做好最后一公里的服务嘛。”他乐呵呵地冲我猛灌鸡汤,一看就是奸商嘴脸。这厮后来赚大发了,快递也不再送货上门,而是放到驿站等人自取。我说他服务质量下降了,他说没奈何这得相互体谅。过了这几天咱去看看棍子?刚离了婚,正郁闷呢。
又是一个冬夜,恢复了光棍身份的棍子很是颓然。他说前妻跟上了一个小老板,大元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散了也好。他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唉,早年怎么就没想明白呢。人总会执拗地做一些傻事,然后找个更傻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就好像明知道电商节早已变成了噱头,还是要在那个零点坚持守望一样。霄霄说还是以前的东西结实,我们结婚前买的那双靴子,十几年了,一点磨损的痕迹都没有。
忆昔年少疏狂时,秉烛夜饮人笑痴。好梦如花尽摇落,散入秋风不自知。
在水七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