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子夜

天井

  红色报刊史料研学中心是在清末民初的老台门里设立的,每幢老台门的院落里都有天井。
  有着600多年历史的大源镇蒋家村,仍保留有28幢有着斑驳的墙壁、屋顶上黑黢黢的椽子这样的老台门,而那些被四方屋檐夹出来的天井,下面都放着一口圆形的大水缸。开始我并不知道每幢老台门里放置水缸的用意,后来村里上了年岁的老人就跟我讲:“水缸,是古时百姓用来盛水的一种器具,也用作救火。”“水缸挑满了,人们的心情也会随之润泽饱满,缸里的日月也亮亮堂堂。”“在中国‘风水’学中,天井是气口,作用在于聚财、养气……”他们这么一说,我懂得了原来天井为方,水缸为圆,寻常人家有满满的水缸就是一种精神的富有,从上天的视角来看这样的院落,竟然有着出奇的美感。《八宅明镜》也有记载:“天井乃一宅之要,财禄攸关,须端方平道,不可深陷落槽,不可潮湿污秽,大厅两边有弄二,墙门常闭,以养气也。凡富贵天井自然均齐方正,其次小康之家,亦有储藏之意,大门在生气,天井在旺方,自然阴阳凑节,不必一直贯进。决日:不高不陷,不长不偏,堆金积玉,财源绵绵……”。如今这些水缸,成了鱼缸莲缸,供人欣赏。
  想来,中国古人是浪漫的。他们从不忘记与外界的交流,留一方天井,目的是观云读月,望鸟展翅翱翔,听风吹过屋檐的声音。天井的下方置一口水缸,不必仰望,即可把远天之上的鸟和云朵乃至日月都储存在一方明晃晃的水中,智慧高妙。
  过去大户人家老台门中留有的天井,四水归堂的院子,上面都覆以铁丝网,网的下方坠着十分别致的铃铛。那些铃铛大多是铜质的,不像一些古建筑檐角处挂着的那些轻盈的铃铛,风吹来时叮咚作响,这个一般的风是吹不动它的。天井上方覆以铁丝网的目的,是防止盗贼进入院子里,那些铃铛是盗贼触碰铁网之后的预警器物。铁丝网有大面积的孔,不妨碍仰望天空,雨雪落下,亦不会阻隔,季节带给院主人的每一缕消息都没有错过,又起到了安全防护的作用,对前人的聪明才智实在是让人佩服。
  天井的存在,是让屋檐下的一方人间烟火气有了它通畅的出路。从烟囱里升腾出来的袅袅炊烟,瞬间烟消云散。而土灶里的饭菜香,多半是通过窗户和天井飘出来,透露出这户人家生活的美好。
  村中众多老台门里的天井,有的狭长,并不都是方正的。没进得门时,感觉门脸小,而进得门后,豁然开朗,天井带给人的光亮感,开阔得令人陶醉。此时恰是在秋天,光景就格外的美。天井上方天空湛蓝,空气里飘来桂花香,有的农家院里开始晾晒萝卜干等一些农作物,瓦檐上还有逗点一样几只不想飞走却在那东张西望的鸟雀,这些人世间美好的气息杂糅在一起,通过天井将消息传递给里面的人,外面已是秋景醉人了。
  一年四季的天井,都有不同的故事可讲。那一天,坐在老台门的一间小屋,推开吱呀作响的门窗,望着外面飘落的秋雨淋湿了屋顶连绵起伏排列有序的灰瓦,雨水沿着天沟始而淅淅,继而涓涓地向下流淌,那滴答滴答地落在大水缸里溅起一个个水泡,水泡又马上破裂,变成一朵朵小水花,开了又灭,很灿烂又很寂寞。
  没事的时候,我会倚在门上看那些明明灭灭的水花,然后想象着水缸里忽然长出一朵美丽的莲花来,或者想象着养在水缸里面的那些鱼飞跃出来,像鲤鱼跳龙门那样……
  坐在天井观月,别有意趣。月亮慢慢爬上来时,搬条竹椅,坐在天井里,一边赏月,一边吃茶。遥远的天宇,总能带给人无尽的遐想。
  优美的夜幕,是要搭配天井来看的,当然疏窗亦可,但不如天井尺寸得宜。仔细想来,“天井”的命名也是很有意思的,岂不就是望天之井?星河缥缈、星辉万里,而天井里的人家只撷取一“井”之域,颇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意思。
  过去一幢老台门里至少要居住三、四户人家,虽然拥挤但却和谐。进入上世纪90年代,居住在老台门里的大多数居民,拆掉了有灵魂、有故事的老房子,在原有的地基上建起了三层别墅,渐渐的那些一直庇护人们内心安放过命运故事的老台门从喧哗到沉寂,从绽放到枯萎。
  如今,大源镇政府将保留下来、很有年代感的老台门出巨资进行维修,设立了红色报刊史料研学中心这样的红色展馆,展出了数千件展品、图片和影像资料,像是历史长河里的一盏盏明灯,跨越时空,为我们照亮那段波澜壮阔的峥嵘岁月,照亮不忘初心的未来之路。每天在老台门里的天井处站一站,仰望上方的一抹蓝,不是因为南方人的细腻温婉,恰好以天井来衬托,而是每个人都应该拥有一颗平常心,心宽屋则宽,恰恰反映的也是人的性格。

□谢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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