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子夜

雪野漫步记

  一夜大雪,黎明前终于停了。天还蒙蒙亮,我已起了床,轻轻推开房门——怕惊动了隔壁还在熟睡的母亲,还有头顶上屋檐下的麻雀一家。雪满了院,窗前的竹子覆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不堪重负,俯下了身子。柿子树的枝干也被刷白了,树梢上仅存的一个柿子,在白雪的包裹下,依然倔强地把它的红脸蛋展现出来。
  开了院门,街上无人,就连狗也未曾看到一只。村庄还未醒来。我将脚步印在雪上,一步步印向村外的野地。“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雪后的野地应该是另一番样子吧。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拐过街口,直行几百米,就站在野地上了。每次回乡下,我都会一个人到野地里走走。一直到离家外出读书,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都留给了村子,其中很大一部分抛掷在这野地上。割草,放羊,种庄稼,收庄稼。我来这里,无非是想与那时的我重逢。
  人到中年,总是有意无意地回收自己曾经的脚印。
  雪染白了原野,将这苍茫的白延伸得无边无际。我陷入了这白之中,如果从很高的空中,以鸟的视角俯瞰下来,我就像是在盐地里蹒跚的甲壳虫。远处有山,山脊起伏着,在白之中斑驳出松柏的绿来。我心中突然交织起苍凉感和恍惚感,像是站在几百年前甚至是几千年前的时空里眺望这场雪。
  那时雪后的山也该是这样子吧,野地也应如此,虽然如今大部分地方被开垦成了田地,但一场大雪还原了曾经的景致。那时这里大概还没有村庄。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古代,一场雪后路过这片野地,在雪上留下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然后在山前默然伫立,感叹时空的浩渺。
  天大亮了,太阳从东面的山尖上露出了大半张脸,红红的,像是腼腆的女孩初见外人时羞红的面庞。大地上的雪也涂染了一层红,白与红奇妙地融合在一起,白中有红,红中泛白,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两只喜鹊从空中飞过,落在不远处的野地里,喳喳叫着。我朝它们走去,急切地想与它们交流一下,也许它们能告诉我雪后野地的一些秘密。但它们对我保持了足够的警惕,扑棱起翅膀飞走了。这时我看到了野兔的踪迹,在雪地上,一串串“梅花”延伸到很远的地方,顺着这“梅花”追去,我能不能找到它们的窝?我没有尝试,野地是它们的,我只是偶然的闯入者。
  村庄里,有炊烟袅袅升起。该回村了。雪地上我留下的脚印,会不会让第二个来原野的人看到后好奇。这是谁,这么早就来到这里,他在这里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是个谜,一个印在大地上的谜。

□曹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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