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看见了戴老板。十几年了,他欠我的三万块钱一直像一块补丁,贴在我的心上,沉甸甸地疼。
现在,他马上就要站在主席台上,接受镇党委与政府的表彰了。
这个主席台是临时搭建在果园边的,据说戴老板原来的公司破产后,不远千里来到太行山的这个农村,种植玉露香梨,不仅自己挣了钱,还为三十多个农民解决了就业问题,所以上级就把表彰会场设在了他承包的果园边。
真是冤家路窄,我和几个兄弟揽下了这次表彰会搭台和拆台的活儿,没想到就遇到了戴老板。
其实,掏良心讲,戴老板欠我们的工钱,当年也实属无奈,人家给不了他工程钱,他也就给不了我们工资。那年春节回家后,妻子抱着我大哭,说出去挣钱难就不要出去了,在家千般好,出门事事难,种地也饿不死人。
我按照妻子的建议,农忙时干农活,农闲时到县城打零工,倒也能挣几个闲钱。
原以为那三万块钱工资没影子了,没有想到这世界上真的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不是不报,时辰不到。这次,我竟然遇到了戴老板。
我想好了,等一会镇领导给戴老板颁发荣誉证书的时候,我就冲上去,把他拖欠工资的丑事抖露出来,现场拆了他的台,看他这先进人物的脸往哪里搁?
可能是在我的内心燃烧的火焰烧到了脸上,负责会务工作的副镇长小苗感觉到了异样。她满脸阳光地问:“师傅,您好像有啥心事,能简单和我说说吗?”
我本来打算不说的,但看人家小苗那温暖的眼神,只好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并说今天谁也拦不住我拆台的行动。
小苗扑闪着两只好看的眼睛,先是看了看前来维持治安的工作人员,想安排什么,然后又放弃了。她说:“我支持您维权,也支持您上台。”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让小苗说了一遍,才满脸疑惑地重新打量这位年轻的女镇长。
她摆手叫来准备现场献花的女孩,说:“一会戴老板上台领奖的时候,你只负责送上荣誉证书就可以了。鲜花你给我拿过来,我另行安排。”
表彰典礼准时开始了,戴老板上台的时候,掌声雷动。当他接过镇党委书记颁发的荣誉证书的时候,我快步跑上去,将鲜艳夺目的鲜花,献给了十里春风的戴老板。
戴老板见到我,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不安,相貌分辨率极高的我,在他手下干了整整一年,他不会不认识我。
他接过我献上的鲜花,悄声说:“谢谢,一会我给你发一个红包。”
表彰大会结束后,戴老板径直走向我,说:“老伙计,谢谢你没有现场拆我的台,来,加个微信。”
不一会儿,我的手机嘀一声响,微信里多了五万元钱。戴老板说,当年欠的工钱,别人的后来都给了,只有我因为没有重回工地,又换了手机号码,所以一直没有支付。这五万块钱,既有当年所欠的工资,还包括利息和对我今天没有让他难堪的奖励。
临走的时候,戴老板说:“我经常告诫孩子们,人呀!要学会给人搭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拆台。给别人搭台也是给自己搭台。”
□陋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