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须发的认知,是在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印象最深的是祖父的须发。祖父清瘦、矍铄,头上是花白、利落的短发,嘴唇上下分别是短髭和飘飘如飞的、不长不短、齐整的山羊胡,与手中的铜烟杆、干净利落的长短打扮浑然一体。
再后来,又认识了其他的须发。包括人的、物的,动物类系的、非动物类系的,现实可见的、虚拟构建的。最常见到的,多是邻里街坊的、亲朋好友的、陌生人的,还有同学同事的。当然,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长有短,有整齐的,有拖沓的,有浓密的,有稀疏的,有极有美感、极有冲击力的,有如杂草丛生、甚至杂乱污脏的,也有极具张力、极富个性,甚至极其夸张的。
须发,也许可以是一个相对独立的世界。相对独立于万物,却又如标签般、标注于万物之上,各式各样、形形色色、千姿百态。我想,每一张须发丛生的面颊,也许或多或少能够映射出一些主人的人生经历。每一张须发共生的脸上,也许能够溢出一些其主人的故事。因为,我们在每一张不同的脸上,总是能够读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现在的人们,对于须发的关注和过去有所不同了。这一点,从人们日常的言谈举止中,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的。人们的关注点,早已转到了疏密、黑白、色别、净污、发型、利落与否等等上面。但,相同的一点一直没有变,说了几千年的“以貌取人”的常态没有根本的变化。
不知不觉间,我的须发也已花白、稀疏了。这种变化的出现,自己没有任何的感觉。只是一直为人称道的满头乌发,仿佛就在一夜之间非常明显地变身为花白丛生,且在不经意间变稀了。脸上的皱褶,也几乎同时出现了。眼袋、眼睛的大小、鼻毛、身高等也都陆续产生了变化,出现在了镜子里的变化中,出现在了体检时自己的疑问中,出现在了人们的惊讶和感叹中。以至于偶尔生出些许的感慨。
岁月如同春夏秋冬、人生四季,每个季节都会有每个季节的风景。犹如春发夏花、秋硕冬藏。孩童时,就应该是须发丛生、日日繁茂、天天向上;青少年时,就应该是茁壮成长、蓬勃向上、挺拔卓著;中年时,就应该是郁郁葱葱、偶有清枯、不失风韵;及至年龄渐大,又必然是逐渐稀少、由青转白、乃至渐枯。这其中,蕴含着自然规律,蕴含着天理天道,蕴含着生物学意义上的春秋更迭。每一个阶段都有着其存在的美好,每一段历程都有着其浓郁的独特风采。所以从心底讲,我还是很喜欢须发泛白的存在的。
小时候,看到那须发飘飘之中,流淌出的无尽的知识和睿智,非常羡慕,品着那须发之间流淌出的无数自己不懂的东西和故事更是非常的仰慕。凝视那阳光下、耀眼的银色,有时会有一种近乎对神祗的膜拜和感动。这种情愫,无关生死、无关远近、无关亲疏、无关男女、无关身份地位。在那样的境况下,所有的,惟有敬重、敬仰、敬畏。不是吗?我经常这样想:那缕缕的花白、雪白之间,不都饱含着无数难于用语言表达出来的情愫,镌刻着无数的人生阅历和经历吗?
一如,关公、周总理的美髯,狮子王伟岸的须发,中外神话故事中飘然人间的神者、仙者须发,典籍中描述的无数古圣先贤的神姿须发,绿茵场上奔波的运动健儿的长发,自己在青城山遇到的、自上而下飘飘如仙道人的须发,等等,无一例外。
人们印象深刻的可能更多。最深的,也许有鲁迅先生的立式板寸、一字胡,徐志摩的中分,民国时期典型的分头、背头,仿英式、美式,20世纪20年代的黄埔头,爱因斯坦的爆炸头。还有不同时期,风靡一时的梦露头、赫本头、猫王头、拖把头、郭富城头、凤梨头、小贝头,C罗头等等,以及后来的杀马特、程序员头。这些,无一不代表着不同时期的特殊文化色彩。
现实生活中,人们更多的应该是对身边的须发记忆。还记得,笔名“秋风”、祖籍甘肃的业内知名书法家毛发祥先生,曾经对我一位老朋友的满头白发用过这样生动的语言:“您顶着一头富丽堂皇的白发”。还记得,在医院的病床前,几天没有刮脸的父亲和岳父,花白相间、病厣之中有些凌乱沧桑但不失庄重的须发。还记得,看到过迎面走来的一些或挺或乱、或如发髻高耸或如鸡窝纷乱的一些个须发。还记得,在无数个宏大场景下无数形状各异、十分考究的须发。还记得,看到过的街边等待活计谋事的,或老者、或中年、或年青的杂乱、沾灰、甚至个别较脏的白发、花发、黑发。也记得,身边跑过的顽童,飘着“狗腥气”的、紧贴在头上的浓浓的黑发。
这些个场景,这些个须发,没有任何一个让我产生不适。即使街上流浪者特立独行的发型,也总能让人产生很多的联想。任何一个发型,于我而言,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点小感小悟。
我想,每个形态各异的须发,都应该是一卷打开的书,都能飘散出其独一无二、无以复加、无以伦比的人生芳香。
□李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