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子夜

异代同辉“兄弟”碑

  •   明末以迄清代,太原府城街市坊表引人注目,诸如南市街北十字口坊四八面,面南为“重熙累洽”“华协中天”,面北为“恩隆北极”“镇静”,面东为“尧天”“舜日”,面西为“化日”“光天”;抚院衙门坊三:中为“文武为宪”,东为“抚绥全晋”,西为“提督三关”;城隍庙街坊二:左为“灵通元造”,右为“泽庇苍生”。几乎官衙、庙堂及标志性路口各类坊表应有尽有,以壮一方形胜。而另有一些坊表则与科第及忠孝节义相关,最具代表性的即傅家巷“版筑旧裔”坊,以及为傅震、傅霖所立“黄甲联芳”、为傅霖、傅震、傅霈所立“三凤坊”与为傅霈所立“青云接武”科第坊。但傅氏家族在太原府城的影响还非三兄弟科甲及第,外放为官,而是傅霖牵头傅氏家族,倡文运筑城宣南文塔,兴风水建察院街钟楼(后因钟楼改称钟楼街),赈灾民弥陀寺舍粥的义举。这傅家巷“版筑旧裔”一族,正是起于云中,迁于忻州顿村,正德十五年寓居西村的傅氏,傅霖为傅山祖父,傅震、傅霈皆为其叔祖,在永祚寺宣文塔顶,“建旧塔工(功)德主,山东布政司参议傅霖同男傅之谟”塔刹铭文犹存。“版筑旧裔”因而成太原府城望族,为世人称道。
      历经数百年风雨,“版筑旧裔”连同“黄甲联芳”“三凤坊”“青云接武”早已消失不存,弥陀寺与钟楼街钟楼也毁于解放前,似乎仅有宣文塔与佛塔依然矗立于永祚寺,并成为太原市徽标志。其实时至今日,承载傅氏“三凤”起飞的一通碑石仍存于世,只不过少为人知罢了。此碑名之《崛围重修龙王庙碑记》,由“壬戌进士傅霖撰,辛酉举人傅震书,甲子举人傅霈篆”,立于崛围山多福寺旁的龙王庙中。《崛围重修龙王庙碑记》在康熙《阳曲县志》有录,已成为研究傅山祖辈重要文字。《崛围重修龙王庙碑记》还尽可一睹傅震之楷、傅霈之篆。傅山书法深得家法,尝言“吾家现今三世习书,真、行外,吾之急就、眉之小篆,皆成绝艺。”是碑对研究傅山祖辈乃至书法传承极具价值。崛围山龙王庙早已废弃不存,但三兄弟科甲及第后撰书、书丹、篆额同于一碑,不仅为其时佳话,也为后世传颂。
      两百多年后的清道光二年(1822)正月十九日,在太原府城楼儿底东一处宅院里,发生了这样一件看似寻常却意义深远的事。宅主为张廷鉴、张廷铨兄弟。张廷鉴,字郎甫,号静生,嘉庆六年(1801年)恩科进士,翰林院庶吉士,官内阁中书,养亲不仕,著有《中庸遗语》;张廷铨,字叔衡,号古娱,廪贡生,署大同府、夏县训导,编纂《阳曲县志》。曾合力收集搜罗傅山诗文资料,编抄六卷《傅青主语言拾遗》。二人以家塾之名聘请乾隆六十年(1795)恩科进士、内阁中书、湖北施南府同知徐润第,乾隆举人署孝义县教谕张震,寿阳县岁贡生刘为西学,旨在避开当朝文字狱,召集为期一年的壬午首次“傅山研讨会”。五人分工明确,或致力于爬疏整理文献,或聚焦于著述笺注文字,或着眼于义理研讨思想,其成果最终充分体现在咸丰四年(1854)刘刊刻《霜红龛集备存》及徐润第《敦艮斋遗书》中。壬午首次傅山研讨会,完成了建立研究体系和吸引更多学者参与两大时代任务,特别是《霜红龛集备存》与《敦艮斋遗书》的刊行,顺势而呼其声自远,催生了清末丁本《霜红龛集》,清末至民国初王本《王刊傅青主集》《王注傅青主集》等,直接推动清末民国傅学研究再掀高潮,国内一批学者由此聚焦傅山,傅山研究从此也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广袤,并由傅山而傅学,逐步超越历史与地域,成为全民族乃至世界的重要课题。
      不无遗憾的是,在太原市旧城改造中,楼儿底街仅保存了唱经楼等少量历史建筑,其东邻之张廷鉴、张廷铨兄弟老宅,那个曾经的“首次傅山研讨会”址,也仅能从楼儿底老照片中依稀窥得。但十分幸运的是,通过研究张廷鉴、张廷铨兄弟的存世文献信息,对其家世有了较为全面的了解。张家兄弟实为三人,廷鉴、廷铨之上还有一位长兄叫张廷铸。张廷铸,号愚山,优贡生,官平陆县教谕,保举直隶大名府南乐县知县。其父张映宿,字次南,乾隆三十一年(1766)进士,署甘肃张掖县知县,有《鹤舫诗钞》两卷存世,收诗148首,由徐润第道光三年(1823)选编,张廷铨校刊。其诗《槐丈引》有序曰:“敦化坊,俗称东马房,先陇在焉。坊中本族甚伙,早岁祭扫时,所见多长年,竟有同高曾雁行者。丁巳解组归,耆旧什无一二,林木凋残,惟古槐双峙,宛如前辈老成人,不觉肃然起敬,因作《槐丈引》以示后昆。”诗曰:“晋阳城东敦化坊,舍车而徒六里强。我家先陇枕高冈,榆枣郁葱气象昌。坊中居民半姓张,春秋祭扫来跄跄。”敦化坊虽已经消失于城中村改造,所幸张映宿《槐杖引》诗中古槐还在,古槐旁隆国寺的部分建筑尚存。走进隆国寺旧址,勒石于道光二年(1822)壬午闰三月初九的重修敦化坊隆国寺碑保存完好,碑记清晰可辨。那撰文、书丹、篆额者正是张氏兄弟三人,“乙卯科优贡署直隶大名府南乐县知县张廷铸撰文,辛酉进士内阁中书前翰林院庶吉士张廷鉴书丹,廪贡生署大同府儒学教授试用训导张廷铨篆额”。
      笔者上世纪80年代居住于太原市大剪子巷,其时张廷鉴兄弟楼儿底宅院已为国营楼儿底饭店,所售机制馒头深受居民欢迎,所以经常光顾。后来又搬到了敦化坊居住,见证了敦化坊老村的基本轮廓。那张流传甚广的“张进士思居别墅”的图片或许即张映宿、张廷鉴父子所建所有。
      从明末傅霖、傅震、傅霈三兄弟撰书、书丹、篆额《崛围重修龙王庙碑记》,到清末张廷铸、张廷鉴、张廷铨三兄弟撰书、书丹、篆额《重修敦化坊隆国寺碑记》,二百年间两通碑记,其手足联袂的形式惊人相似,令人拍手称秒。其实更加无巧不成文的是,两通碑,六个人,关联的人物恰恰就是傅山。傅霖三兄弟为其祖其源,张氏三弟兄成其学其流。傅氏一门造就了傅山,张氏兄弟传承了傅山弘扬了傅学。
      傅山生年曾来往于享堂村吉祥寺与水云沟茶庵,作诗二十一首,为吉祥寺留下“涉人世间不坏世界”八个大字,为水云沟茶庵留下一篇《老僧衣社疏》文。《崛围重修龙王庙碑记》与《重修敦化坊隆国寺碑记》,傅山与享堂、敦化坊,敦化坊张氏于傅山,似乎都在冥冥之中。

    □郝岳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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