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上世纪40年代,正是日本鬼子横行的时候。在离我们村10多里远的仁义河北面山上有个叫李家山的村子,就是一个日寇的据点,有汉奸引路,鬼子时常到各村抢掠,闹得民不聊生,没有办法,有的人家就到外地逃难去了。
我们家在离村子十多里远的一个叫霍县庄的小山庄避难。这里山高路险,偏僻难找,庄子南面是深沟,是灵石县和霍县的分界线,对面塬上属霍县管,至于这里为什么叫霍县庄,我也不知道。在霍县庄避难的几年里有几件事至今难忘。
吃水是头等大事,在这里也是头等难事,山庄地势高,没有井水,吃水须从山下的溪水取,因为坡陡路险,人们准备了两只带盖的木桶,装上水以后固定在木架上,让牲口驮,天一亮动身,驮回水来就半晌(约八九点钟)了。为利用自然资源,人们在院里低洼处就地挖了一个坑,我们叫泊池,下雨的时候,把水引到池子里,以备人畜使用,这水不是那么干净,但是关键时刻还能救急,这在当地缺水的山区是普遍采用的一种蓄水方式,人的许多智慧其实是逼出来的。
粮食靠自给自足,山上有地,土质还不错,可以种植各种北方适宜的农作物。
种地有两件事无法忘怀:耕过地以后要平整,办法是用牲畜拉上耙来耙平,因为耙本身重量较轻,所以要人踩在耙上,或者往耙上放两筐土,压住耙,才能把地整好,有一次我父亲让我站在耙上,他牵着驴平整土地,我因为年纪小,有些害怕,结果一条腿踩空了,可是驴还在走,我的腿就被拖着走,父亲发现了才急忙停住,但是腿也被划破了;我们住的院子旁边有一块地,种的棉花,棉花地里套种的甜瓜,到夏天甜瓜熟了的时候,是我和弟弟妹妹们最高兴的时候,那甜瓜的味道真的太美了,香甜、浓烈,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吃到过那么难以让人忘却的地道的甜瓜。
庄子分上下两院,总共有10多眼窑洞,我父亲老弟兄几个住在上院,下院住着另外一家人。磨坊在下院,有一次磨面,大人让我回家里拿小簸箕,我拿上簸箕跑着回磨坊,下坡路上跌了一跤,铁簸箕的一个尖角撞到了右眼上面的眉骨上,顿时鲜血直流,从此那个不大的伤疤伴随了我一生,所幸没有伤到眼睛。
有一次我和家人回村里取东西回来,看到我们家养的那头猪只剩半个骨架,躺在院里,原来是头一天晚上一匹饿狼闯进猪圈叼走了半大不小的“二师兄”,天亮人们发现后在山沟里找回来的。那时山野里各种野生动物觅不到食物时就和人争食。
有一天我四婶回娘家带回了一筐鸡蛋,她把鸡蛋放在窑洞外面的灶台上,就和我母亲闲聊去了,我和比我小一岁的堂弟在院里玩耍,不记得什么情况下两个人居然玩起了那一筐鸡蛋,两个人从头到脚全是蛋清蛋黄,后来大人发现了,我们俩自然躲不过一顿胖揍。
有一天夜里人们刚刚休息不久,就听见寂静的山庄突然人声嘈杂,脚步纷乱,接着枪声大作,子弹从窗户射进窑洞,好在窗户下面是厚厚的土坯墙,人们躺在炕上不敢动。第二天人们在院子里捡到许多子弹壳,成为了男孩子们的玩具。后来听说是部队在抓逃兵,当晚逃脱一人,打死一人。
杨靳葆(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