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株株得意时，能红能白看成痴。”盛夏时节，老家院子里的那些凤仙花开了，红的、白的、粉的，色彩斑斓，窈窕在青枝绿叶间。凤仙花不是刻意种下的，种子落在哪儿，就在哪儿生长，墙角边、砖缝里，雨一淋，风一吹，种子便冒出了嫩嫩的芽。凤仙花像是在院子里扎下了根，年年发芽，年年开花。
　　凤仙花，古称金凤花，因其花形“宛如飞凤，头翅尾足俱全”而得名。花开时，翩翩然“欲羽化而登仙”，古人有诗赞曰“鲜鲜金凤花，得时亦自媚”。凤仙花，又因其能染指甲而被称之为指甲草，或者是指甲花。
　　“细看金凤小花丛，费尽司花染作工。”小时候，凤仙花是我们的最爱，女孩子喜欢，男孩子也喜欢。炎夏的傍晚，天气火辣辣的热，收了工的大人们，晚饭后摇着芭蕉扇，坐在外面纳凉。小孩子们却没闲着，揪一捧凤仙花，加上些许明矾，放在碗里捣成糊状，再去摘来十来片扁豆叶，捏一撮糊状的凤仙花覆盖在指甲上，用扁豆叶裹好，再用丝线扎牢。十个手指头都要缠上，爱美的女孩子甚至连脚指头也一个不落，走路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弄丢了，睡觉也是张着双手双脚平躺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醒来，眼睛一睁，头一件事便是卸去手上脚上的“武装”。一夜之间，白白净净的指甲被凤仙花的汁液侵染得艳艳的、美美的。凤仙花染红指甲的习俗，氤氲在我的童年记忆里，也氤氲在古人的诗词里。“烛光高悬照纱空，花房夜捣红守宫。”“俗染纤纤红指甲，金盆夜捣凤仙花”。早在唐代，诗人便用这样的清词丽句记录下了染红指甲的场景。
　　汪曾祺老先生有一篇散文《淡淡秋光》，对凤仙花的描述最是详实，“凤仙花有单瓣、复瓣。单瓣者多为水红色。复瓣者为深红、浅红、白色。复瓣者花似小牡丹，只是看不见花蕊。花谢，结小房如玉搔头。凤仙花极易活，子熟，花房裂破，子实落在泥土、砖缝里，第二年就会长出一棵一棵的凤仙花，不烦栽种。凤仙花可染指甲。凤仙花捣烂，少加矶，用花叶包于指尖，历一夜，第二天指甲就成了浅浅的红颜色。”
　　汪老先生笔之所触，凤仙花是质朴的，静静地绽放着，花姿不出众，花香不袭人，随遇而安，繁衍生息。每每读此文，眼前浮现的是一群天真活泼的小孩子，哼着童谣，染着红指甲，简单而快乐。快乐如凤仙花，即便是零落成泥，也要把那一抹靓丽留在人的指甲上，让快乐永恒，让欢喜永驻。
　　炎炎夏日里，小院里的凤仙花，一如既往地盛开着。岁月经年，或者我已经不会再用凤仙花染红指甲了，小院的凤仙花还是那样的窈窕，那样的娇媚，默默地吐露着芳华。

□田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