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得早，小城醒得也早。
　　一顶顶四角伞、大圆伞在河堤的空地上陆续像支起。伞下各式各样的蔬菜、水果就地倒成一大堆，或几小堆，由着顾客挑捡，也有娇贵怕磕碰的装在纸箱子里，顺次摆放起来。有些菜是刚从地头赶过来的，还带着露水，鲜嫩水灵，让人心生贪念。总有人在问价、讲价，称好菜付过钱后，又顺手补上几棵，摊主嚷嚷：我的天！本来就是批发价，你讲了半天价，还要再拿！你都挣了我的钱啦！买菜的人不慌不忙，扔下一句：明天再来买你的！
　　有些在煤矿上班的男人，将单位发的补给带回家中，日子长了，攒了不少，于是家人便将这些大面包、火腿肠、咸菜等装起来，带到早市上找个角落喊着：给钱就卖！出手极快。
　　百货摊子上，包装盒上总是蒙着灰尘，不过，它的价钱也比店里便宜！老百姓居家过日子，包装不当吃、不当喝，里面的东西完好就行呗。而且，这灰头土脸的样貌，不正是讲价的好由头嘛！
　　卖衣服的老板一本正经地喊着：厂家直销！大批发！亏本大甩卖！全是正品，如假包换！快来看、快来买呀！摊位上堆着运动鞋、运动裤，这些商品样式相同、质量相同，唯一可选择的就是尺码和品牌。翻翻捡捡的老头儿老太太们，一边向身上比量着，一边笑骂道：你小子把世界名牌全包了！摊主则坏笑着：三十二十的，买啥去！
　　有些摊子上卖的是旧货，过时的小皮包、农具、，狗链子，甚至八十年代的头花、发卡，还有跌打神油。摊前基本无人，难得的是摊主日复一日地摆放、再收摊。摊主似乎并不急于卖东西，东张西望，即便是摊前有人，也不热情招呼。想来是呆在家里实在烦闷，摆摊只是个借口。
　　肉摊上还滴着暗红的血水，鲜红的肉随着摊主的手起刀落，微微地弹动着。有人拿着火焰喷枪烤地上的一堆猪腿或羊腿，火焰将它们燎得如炭一般黑。将这些腿们投入大盆，冷水浸泡，再揉揉搓搓，腿儿们就白亮迷人起来，没了毛茬。店里是见不到这种生猛操作的，店中的肉们都被规矩地切成条、片、丝，鲜亮亮地装在盒子里，忘了自己的前身。
　　卖早点的，主打现做现卖。油腻的手在锅中贴着玉米饼子、炸油条、炸麻花、炸面饼，还有在空中一扬手便飞出一条线的酸汤子面。穿着皮鞋，衣着板正的上班族和拧着鼻子的力工，都挤在一张桌上，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
　　早市上人挤人，前胸贴后背，若是换成了公交或地铁，定要生出烦闷的。可在这里，脚下踱着，眼睛却在四下盼顾，找寻着心仪的吃食。即便每个摊子看上去差不多，但是精明的主妇们总能买到新鲜实惠又合心意的商品。
　　认识一座城，最好是去逛逛它的集市，体会一下这座城里最贴地皮的生活，混沌里满是温度。
　　好一个人间烟火。

□张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