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最后一个学期,一向乖巧听话的我像一头久囚铁笼破笼而出的小狮子,桀骜不驯,男孩子的叛逆期没有任何征兆的如期而至。长头发、花衬衫、大筒裤、人字拖立马成为标配,更糟糕的是:我看什么都不顺眼,总喜欢这里擂上一拳,那里踹上一脚。特别是与酷爱唠叨的老妈,成了水火不容的“阶级敌人”,常常把妈妈怼得哑口无言,甚或哽咽泪流。
于是,我的期末考试成绩理所当然的不敢恭维,遭遇一泻千里的“滑铁卢”,此前偶有停学的念头便更加坚定了。身体欠佳的母亲被我闹腾的身心俱疲,万般无奈之下,她把我送到了父亲的身边。
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唯一的长处是身强体壮,永远有用不完的劲。迫于生计,一年多前,父亲在离家50公里左右的一个小煤矿找了一份临时工。
我和妈妈在遮天蔽日的矿上找到了灰头土脸的父亲。原以为父亲在煤矿从事的是开开机械、看看设备、填填单子的活计,却不知父亲是一名挑煤工。那个年代,机械设备不发达,装煤到货车上不是用履带或铲车,而是全凭挑煤工一担一担的挑。一车厢的煤堆积如小山,要担,谈何容易。
听完母亲关于我的“情况汇报”后,父亲铁青着脸“两条路:一是回去认真复习,把成绩搞上去,考个好大学;第二,实在不愿读了,就留在矿上挑煤。”一心想停学的我,眼睛都没眨一下,斩钉截铁地应允了。
第二天,我戴上安全帽,穿上工作服,挑着专用的簸箕,和父亲一起加入了挑煤的队伍。刚开始还好,挑了不到两个小时,我便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肩膀火辣辣的痛,身子被沉甸甸的煤压得伸都伸不直了,双腿像灌了铅抬不起,也挪不动。看到我实在干不下去了,父亲才冷冷地抛下一句:“上午休息,下午继续。”
想我一直生活在爸妈的呵护下,从来没干过体力活,如何吃得了这样的苦,咬着牙关干了两天。第二天快收工时,我两眼发花,脚步踉跄,幸好旁边一位叔叔扶住我,不然险些从车厢上摔下来。一个叫“刘叔”的矿领导路过这里,看到这一幕,将我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的和我谈了许久,临了说:“你明天不要挑煤了,帮着清扫煤场吧!”
有了刘叔的“关照”,我的劳动强度轻多了,但那些推心置腹的话语时常萦绕在我的脑海,不知不觉点燃了我心中那勃蓬、跳动的火苗。
到食堂就餐时,经常看到一位气质优雅的妈妈领着一个青春洋溢的女儿来吃饭。经过打听,是刘叔的老婆张姨和其女儿芸芸。他老婆在附近一所高中教书,女儿就在那所学校读高二。
感恩刘叔的春风化雨,我便经常到其家里拜访,顺便借来书籍阅读,充实自己。一来二去,与张姨和芸芸熟络了起来。而刘叔、张姨对我总是关爱有加,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是叫上我,还再三叮嘱一定要把我父亲捎上。
芸芸在闲暇之余,经常来矿上看看,有时帮我清扫煤场。晚上,我们一起温习功课,看课外书,海阔天空地谈人生理想和信念。
新学期即将开学,父亲一脸愕然的得到我想重返校园的消息,唯一条件是我要转学到张姨的学校读书。在张姨的帮助下,我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她的一名学生。
开学前一天晚上,我和芸芸站在高高的煤垛上,仰望天空繁星点点,耳畔传来虫儿的浅吟低唱。倏忽,在遥远的天幕上,两颗流星划破天际,化作两道美丽的流星雨。我们立马闭上眼睛,郑重地许下“努力加油,明年一起考取同城的重点大学。”的美好心愿。“苦心人,天不负”。第二年,芸芸和我共同考取了省会的两所大学,且隔墙相望。
多年以后,成为了我岳父的刘叔,岳母张姨,妻子芸芸,还有父亲,谈论起当年,谁是我人生路上的执灯人时,都争论不休,都想“邀功”,而芸芸和我总是笑而不答,答案就在我们心里,其余的人哪会知道呢?
□朱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