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午饭,我准备小睡一阵,刚躺下,电话骤然响起,是学生王俊打来的,摁下接听键:“老师,小满的快递店周日在镇上开业,委托我邀请您参加庆典。”
小满,快递店?我有点懵懂了。
小满和王俊是我好多年前在光明小学教过的学生。小满后面有三个弟弟,家境贫寒,中学勉强读了一年就辍学了,帮着父母种地做家务,供弟弟们上学。她刚满二十岁,听从父母之命就结了婚,入赘的是关山深处葡萄庵村的一个小伙子。之后一年的腊月里,在县城街道里我们碰到过一次,小两口赶年集,小满一副青葱懵懂样,那小伙中等身材,肤色如小麦,木讷腼腆,小满和我说话的时候,他站在一边局促地搓着衣角。
以后再没有见过小满,算起来有十三、四年了,她怎么突然间在镇上开快递店呢?
过了两天,学校进驻一家小工程队,上面拨了专款,要硬化学校的操场。碰巧的是,那施工队的工头也是我曾经在光明小学教过的学生田大壮,他一见到我,就把小满的情况全说清楚了。
小满是个苦命的女子,读书少,懵懵懂懂地招婿结了婚,生下娃不到四岁,她爸她妈在公路上碾麦子时就双双遭遇车祸,那年她大弟刚结婚,她也被分家另过,到银行贷款五万元在新农村买了一座新院子。男人木讷,不愿意出门打工,为了还账,她跟上村子里几个姐妹结伴到银川去打工。
小满到银川在一家快递公司找到了活儿,由于她人勤快、肯吃苦、脑子灵,不到一年就能独当一面,很受老板赏识,把一家分店交给她打理。为了投桃报李,更多的是为了省钱,小满刚到银川打工前几年没有回过家,但是不定期给男人和娃娃寄衣服,每年给男人寄两三千块零花钱。小满出门打工满四年之后回了一次家,她的女儿云秀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让小满心寒绝望的是,她那个女婿,已经成了一个懒汉二流子,享受着低保,花着小满给的钱,好吃懒做,整天游手好闲,屋里一团糟。云秀真像个没娘娃一样,衣裳脏不说,头发还乱蓬蓬的像个毡片子,甚至还长了虱子。那一次回家,小满还清了银行贷款,领着女儿返回了银川。
小满回到银川的第二年初冬,她那女婿喝醉了酒,骑摩托车钻到一辆货车的下面,差点送了命。小满闻讯赶回来,在医院里伺候了五十多天,直到男人康复出院。由于事故责任在摩托车主,货车司机出于人道给了五千块钱,男人住院花了三万多块,钱都是小满拿的。男人出院后,他们协议离婚了,老家的房子给了男人,她只要了女儿。娘家弟弟和亲戚都抱怨她太实诚,有点傻,买房的贷款她还了,外货胡游闲转喝酒闯了祸,你还贴上钱,耗上时间伺候,图个啥?小满憨憨一笑,不管咋说,他是云秀的爸,她刚去银川那四年,男人屎一把尿一把,既当爸又当妈的把娃抓大了,苦劳功劳都有了,再说男人出了车祸,他们还是两口子,咋能不管呢?
女儿要上中学了,花销更大了,省会城市的快递业务竞争越来越激烈,生意越来越难做,小满就决定回来发展,她知道好多快递公司的业务已经开始延伸到乡镇了。
听了田大壮的叙述,我知道了小满这么多年的不容易。我翻找出多年前的旧照片,看清楚了小满小学毕业时的模样:微黄的头发,鹅蛋脸,毛茸茸的杏核眼睛,微翘的蒜头鼻显得有点顽皮,穿一件红底黄花的罩衣,胳膊肘磨穿了两个窟窿。
大壮说,小满在银川十来年不光是洋气多了,更重要是成熟多了,对自己的人生有主见有目标了,不再是那时候的小满了。
快递店开业的时候,一定要去参加,我要看看小满到底变成啥样了!
□刘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