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从前——一个80后的这些年

　　我的回忆出现了偏差，小芳和小健确实没有过恋情。于我而言，只是又一次张冠李戴的无心之失，于康康而言却足以令其愤怒，因为他才是那个故事里的另一半。
　　“见谅见谅，年代太久，记混了嘛。”我忙不迭地告罪，态度显然不够诚恳，他立时愈发暴躁起来：“高中的事，很久吗？”“怎么不久，咱都四十多了。”这话像是一记重锤，把我们的脊背都敲弯了下去。他哆嗦着抽了口闷烟，许久呼出一大团蓝白色的雾，迷蒙了整个脸庞。
　　“那谁现在怎么样？”康康很伤怀，问的当然是小芳。“还……行吧，没怎么见过。”我忐忑地答道。“嗤！”他冷笑起来：“一个单位的，没怎么见过？”我只能继续解释：“碰上就打个招呼，仅此而已。动不动就见，人家老公也不乐意呀！”康康的嘴角狠狠地抽动了两下，问：“他俩，挺好的？”我反问道：“好不好关你啥事，还想旧情复燃？”康康猝不及防，被我将住了。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就是问问，都四十多了还燃啥。”
　　我说有句话叫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你俩的事啊，注定就成不了。”他说年轻的时候从来不信命，现在算明白了，“有缘无分呐，不是你的再想也得不到”。我俩这番心照不宣的信口雌黄，激起了小峰老大的不忿：“啥叫缘分？就怪小芳她娘势利眼！她也不是啥意志坚定的主儿，要是再挺那么三五年，不也成了？”康康并不喜欢别人诋毁自己曾经的恋人：“当时咱毕竟啥也没有，老人们的顾虑也难免。至于她不回我的信这件事，是她家里把信都藏起来了，她根本就没见着。”小峰对此并不赞同：“没收到你的信就不能主动给你写？”康康面红耳赤地灌了一口闷酒，这回彻底不吭气了。
　　“咋还掰扯起这些来了？”我失笑地招呼道，“吃菜吃菜。话说你现在不挺好的嘛，听说又提拔了？”小峰也自觉语失，赶忙道：“值得庆祝，干一个！”康康依旧是那样，来者不拒却没精打采。所有的心思，显然还在自己和小芳的往事上。小峰见气氛尴尬，转移话题道：“老七，那会儿你喜欢谁来着，小娟？”我说：“嗯。你喜欢小静，说自己个儿的事，别扯我。”康康终于找到了可以反击的话柄：“呵呵，你俩不也都没成么，为啥？”小峰道：“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呗。”我点头附和：“光是一种喜欢，很纯粹但是算不上爱。”“喜欢人家哪一点？”康康追问。小峰很大方：“对脾气，能聊到一块儿去。”说完俩人一起看我：“你呢？”
　　话已至此，不敞开心扉就不大够意思了：“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正照在她的脸颊上，一圈淡金色的光晕。”“哦！”两人像少年一样哄笑起来：“不愧是老七，真酸！”我无耻地微笑着，细细地嘬了一口酒，滋味确实很怪。他们又等了半天，看我不说话，便道：“就这？没了？”我坦然地道：“没了呀。”然后半认真地嘱咐：“别到处乱说，我这是单相思，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康康饶有兴味地盯着我：“没表个白啥的？”我说：“有啊，跟我媳妇儿，不是小娟。”“为啥没跟她说呢？”小峰问。“因为不知道说啥。‘我喜欢你’，然后呢？一块喝西北风？”我淡淡地道，不自觉地，便用上了小健的口吻。想起这个逝去的朋友，大家都住了嘴，任凭追思在各自的脑海里蔓延。
　　“现在可不一样喽。哪个孩子要再敢说什么‘陪你去看流星雨’，人家就敢直接问去哪儿看、坐船还是坐飞机、买得起票吗？”小峰有些感慨。康康道：“也好，让大家对爱情都有个理性的认识。”我说：“可这本身是个需要绝对理性的事儿吗？”他俩就笑我：“都多大的人了，还看不清这些？”我自嘲地道：“是啊，都多大的人了，居然还聊这些。”
　　各家的媳妇打来了电话，问我们喝完了没有。于是三个人起身开始抢着埋单，像很多年前一样。小峰不满意康康的捷足先登，说以后学年轻人，AA制。我说老哥儿们就别计较了，习惯，改也改不了。
　　到了路口，理性让我们各奔东西，感性却让我们再次驻足。我问康康对小芳还有感情吗，他说没有。我提醒他不光爱是一种感情，恨也是。他说真的没有，你嫂子给我熬着稀饭呢，再不回去就凉了。
　　“你怎么会把我和小健弄混了呢？”末了他问道。
　　我答不上，还是他自己给出了答案：“因为我跟小健都有一套灰西服，也一样从来没有洗过。”

在水七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