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离开了酒店，他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
　　秋天的夜晚，已有些凉意。刚刚下过雨，路上有些积水。新近落下的梧桐叶泛着光，将秋意流淌进他的眼中。
　　说不出是轻松还是失落，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回忆着与老高的兄弟情谊。
　　从高中时代开始，他与老高就是最要好的兄弟。记得那一次，老高在与邻班踢足球时摔断了腿，是他借了学校的板车把老高推到医院治疗。后来的一段时间，老高上下楼梯，都是依赖他并不宽阔的背。那时候老高趴在他背上说，兄弟，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辈子咱们就是最铁的兄弟了。
　　其实，他帮助老高并不是为了回报，只是出于理所当然的本能，同学受伤了，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刚才，酒店里乌烟瘴气的氛围，让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油锅里的煎饺。老高他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喝酒像喝水一样，说话像打雷一样，抽烟像生煤饼炉子一样。更为不能忍受的是，这一切都是老高打着为他解决个人问题的幌子安排的。老高说起来理直气壮，谁让他们是好兄弟呢，为兄弟排忧解难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本应该是一个温暖人心的好词，但在他看来，这个词就像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烫得他不敢接近。
　　记得高考过后填报志愿的那天，天气本来就热得要命，可老高像是一块刚出炉的烧饼，热乎乎地往他身上贴。老高要和他填同一所学校，“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在外求学，哪能相互之间没有个照应呢！相对于老高，他的性格比较内向，最害怕拒绝别人的好意。要不是他们俩高考的分数相差几十分，他们可能真的会被同一所学校录取。
　　大学毕业后，他像一片落叶一样选择了回到家乡。熟悉的环境、安稳的工作，这些是他想要的。而老高起先并没有回乡，在外打拼了一段时间后，前几年才回乡。老高一回来就找他，吃饭、喝酒、唱歌、蹦迪，每次都要带上他。老高的理由很充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这理所当然的说辞，却着实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让他觉得心里被重重地塞进了块石头。
　　当老高得知他还没有找女朋友时，更像是烧热的油锅里滴进一滴水，立马咋呼着要帮他找女朋友。今天和这个见面，明天和那个相亲。就像今天，这已经是老高安排的第十次相亲了。觥筹交错间，老高红着脸、吹着牛，整个场面全是老高的声音。他和女孩子没说上几句话，更谈不上彼此交流了解。用老高的话说，他是月老，理所当然应该成为主角。就在他刚刚离开酒店时，老高仍然理所当然地进行着主题演讲。从高中时代到今天晚上，将他所了解的全部一点儿不剩地说了出来，仿佛要让他成为一个光溜溜的人。这样的热情逼得他直往后退，终于，他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悄悄地离开了酒店。
　　还是外面好，他喜欢一个人独处的时光，尽管街道上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但这样的热闹并不能影响他。理所当然，他心里默念着这个词语，脸上漾起了笑容。

□彭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