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刚上班，牛大姐向我报告，说：“发现朱二举动异常，有些神经兮兮。”我拉过一张椅子，示意牛大姐坐下说，她坚持站着，压低嗓子说：“昨天中午一点多钟，我出去买感冒药，看见朱二傻傻地站在太阳底下，用手掌遮挡，仰头望太阳。”
　　“太阳那么毒辣，躲还来不及呢。”我诧异，揣测朱二是不是受到什么刺激。
　　“他站的位置，刚好对着E栋业主阳台，我买完药回来，他还站在那里，前后大概有半个多小时，人像从河里爬上来一样，全身滴水。”牛大姐补充说：“朱二昨天休假，完全可以躺在床上唾大觉，这不是故意违反公司规章制度吗？”
　　送走牛大姐，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朱二，算是三朝遗老，物业公司换茬，念及他老实本分，干活不惜力气，又耐得烦。我向领导极力推荐，才保住他的饭碗。作为部门主管，不能粗心大意，我应该留心观察，以免他惹事生非。
　　过了一些日子，我没有再次听到牛大姐报告朱二的事儿，放下心来，心想可能朱二那天恰巧从外边回来，热得难受，站在那里吹吹风凉快凉快，牛大姐刚好碰见，误以为晒太阳，夸大其词。有一天下午，我巡视楼栋卫生，刚出办公室，李大姐一路小跑过来向我报告，说：“今天牛大姐休假，我替她班。中午下班，朱二站到E栋后面草坪上晒太阳不说，还闭上眼睛，鼻子深深吸气，很享受的样子。”李大姐生怕我不相信，模仿一遍朱二吸气的模样。
　　E栋后面花草种植时间不长，都没有开花，哪来的花香呢？我无语。
　　“我看他行为诡异，天热得发狂，猫在空调房里谁都不愿出门呢！”李大姐口气有些冲：“E栋业主几乎住满，引起投诉可就麻烦，我们也会受到牵连。”
　　目送李大姐走进楼栋，我惊出一身冷汗。朱二左腿残疾，走路稍稍有点跛，安排他专门打扫地下室卫生，一怕影响公司形象，二是地下室卫生标准相对低些。地下室分上下两层，主要是停车场和仓库。领导特意照顾朱二，分配地下室一间小房子给他免费居住。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好端端的不呆地下室，跑去外面晒太阳。人常说：老实人往往干大事，何况大家来自天南地北，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决定亲自会会他，逮个现形。
　　结合牛大姐、李大姐反映的情况，只要天气晴朗，我一改午睡的习惯，中午围着E栋巡查，也顺便巡查地下室。朱二好像听到风声似的，一个多月里他老老实实呆在地下室，上班、吃饭、睡觉，有时候也会刷刷视频。忽一天，日头西垂，我下班骑车到半路，想起一个文件没有快递出去，返回办公室拿文件。习惯性绕过E栋，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发生了，只见朱二弯腰捡起飘到凉亭前面的一床米黄色被子。被子是从业主阳台上被风吹下来的，落在绿篱上。朱二抬头望望业主阳台，没人，抓起被子两角抖了抖，举到鼻子下面闻起来。
　　我大吃一惊，冲他吼道：“朱二，你想干什么？”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朱二被我带回办公室，开门见山问他：“被子有那么好闻吗？玩行为艺术？”
　　“我，我只想闻闻太阳的味道。”朱二站在我面前，像谷穗一样弯下腰去，嘟哝半晌才说。
　　“闻太阳？”我惊愕，目光里充满着大大的问号。
　　“对，闻太阳！”朱二咽下一口唾液，说：“我长期居住地下室，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压抑郁闷，闻闻太阳的味道，心情就会舒畅惬意。”
　　我想笑，看看语气坚定的朱二，又把笑意收了。

□龙秋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