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版:夜读

行至更远方与古老部族相遇,《在驯鹿聚集的地方,吟唱》节选——

一种相连

  •   在芬兰,萨米人与冻原上的驯鹿为伴,传统吟唱世代口口相传,源自内心的古老旋律连接起自然万物;在澳大利亚,每寸土地都曾被原住民的祖先在“大梦时代”用点和线记录,并在流传下来的“歌之路”中、在现代人无法进入的时空中被反复吟唱;在冰岛,大部分人仍相信精灵的存在,说起精灵就像谈论自己的老朋友一样,他们是小淘气、童年的玩伴、乐于助人的邻居……现代社会以外的世界,超乎想象。本书收录8篇探访世界各地不同部族的游记,内含32p旅途照片彩页,用文字、图像与心记录人和自然的互动、现代与传统的碰撞。
      “我现在在冻原,聚拢驯鹿的地方,比我家所在的小镇努奥尔加姆(位于芬兰拉普兰省,与挪威仅一河之隔)的海拔更高,极夜已经过去,今天是明媚的晴天,鹿群就在窗外,我给你看。”2022年初,我和生活在芬兰北极圈内的萨米人安娜通视频电话时她对我说。她是萨米传统Joik吟唱音乐人,我非常喜欢她的专辑《梦中之景》,想和她聊聊传统吟唱的事,给我和合伙人一起创立的公众平台做篇稿子。我们从2016年创办以来,一直关注世界各地的原住民文化。他们多种多样的、和现代社会不同的价值观似乎离我们非常遥远,远到甚至极少有人真正知道这些人,更不知道他们的价值观能和我们产生什么关联。我们提出“多一种价值观,多一条逃生路”,邀请世界各地曾深入沉浸这些边缘部落的人类学家、纪录片导演、摄影师讲述部族故事,让读者得以跳脱日常生活,看一看现代社会以外超乎想象的世界,挖掘被遗忘的人与自然的联系,展现世间犹存的不同可能性,探索古老和现代融合的新未来,希望以此对现代社会尤其是城市人群,提供异质价值观的借鉴和心灵启迪,缓解快节奏带来的焦虑。
      萨米人是我自己拜访的第一个原住民部族,第一站就是安娜现在的家所在的小镇努奥尔加姆。那是2013年的事了,彼时我结束自己在欧洲的留学旅居生活不久,在人文旅行杂志做编辑,那趟旅途就是为了采写一篇杂志稿,它为我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我从安娜的镜头里再次看到曾见过的驯鹿群,她告诉我努奥尔加姆小镇因坐落在河谷,仍在极夜中,得到2月底才能见到太阳越出地平线,并向我保证,等她回到镇里,就向我当年采访的老朋友们传达我的爱和思念。
      英国探险家、BBC著名主持人西蒙·里夫有次讲到,即便生活在现代社会也要保持对自来水的惊叹,这是一种敬意。我保持的则是对电信的感慨。和世界各地的人类学家、探险家甚至是原住民等人像我和安娜这样通电时,总能感受到一种心安,相信确实有看不见的网络把许许多多我想念的、很久没见的人连在一起。2020年以后,全球疫情使这种情感变得愈发强烈,而且也正是通过网络连线,我甚至得以“拜访”一些遥远的原住民部族,还一起设想一个大家都渴望的未来。
      格陵兰的旅行在真正开始计划前就因新冠肺炎疫情夭折了。或许也正是因此,格陵兰成了心里的结,总是不断地想起它来,随之而来的,当然是难以克制的渴望。我忍不住想象英国自然作家罗伯特·麦克法伦在《深时之旅》中描写的格陵兰经历了千百万年的蓝色的冰。
      而在格陵兰,加利娅回到了她在北部的家,“雨、雨、雨,”她写道,“冬季迟迟不来。”语调里透露着一种可想而知的急切。和在闷热、潮湿难耐的夏末等秋天的上海人很像吧,我猜,但又显然不可同日而语。我的想象变得以听觉为主,是日本探险家植村直己在《极北直驱》里写到过的雪橇犬凄凉的远吠,一只先开始,然后村里所有的狗都凄切地回应,伴随着格陵兰独有的冰下推挤声。
      许多个苦闷的日子里,格陵兰并不能带来具有安慰性质的念头,它只会恶化情况,让我止不住无用的思索:等我们真能站上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岛屿,看到加利娅描述的“像丹麦一样绿”的格陵兰首府努克的城市景观,冰川还在吗?那些长着亚洲面孔的因纽特人会过着怎样让人不安又心碎的、醉醺醺的生活?萨满还能展现神迹吗?我们有机会在冰原中播放莫扎特吗,因纽特人会有怎样的回应?我们能在朴素、荒凉的小屋里挨过一个或几个夜晚吗?会受到哪些奖赏般的灵感和启迪?
      等待和盼望大概会像许多事一样在现实生活里成为一个个落空,那么我们是否还有心力苦守承诺:格陵兰见?我曾把这些一股脑发给加利娅,她的回复则是带着因纽特人特质的悠哉,让人在她的平静中感受到一种强大的定力,想见而不得见的日子也能凭借这点力量再继续坚持下去。
      通信和网络或许是科技能带来的一种相连,对此我心怀感恩,艺术能带来的则是另一种。
      安娜2020年从芬兰拉普兰省的首府城市伊纳里搬到丈夫家所在的努奥尔加姆小镇,他们在河边建了新房子,“驯鹿群、三文鱼都在附近”,她告诉我。安娜和丈夫及其家人仍过着传统牧人生活,冬天去山上冻原照料驯鹿,夏天就在河边捕鱼为生。几年前她在档案库里发现很多自己祖辈们的传统吟唱,不少都是她祖父的,由此开始重新学习、创作,最终在2021年推出新专辑。
      安娜认为自己的吟唱和许多用吟唱再创作的世界音乐不同。“有些是用萨米人的语言和一些吟唱的唱法、调子再创作,加入各种元素,甚至是爵士等,其实作品也就和流行音乐差不多了,”她说,“我做的并不是如此,更艺术一点,也不完全是大众化的。”
      2021年她在萨米议会的演出就诠释了艺术性。现场加入了电音、类似里尔琴的芬兰传统弦乐器和充满视觉冲击的投影画面,非常当代。这场演出也让我想起2020年12月中,同样是通过网络连线,我以虚拟旅行的方式回到了德国柏林,参加洪堡论坛开幕式。贯穿开幕式的背景音乐打动人心,是驻地乐队拿世界各地的各种乐器——非洲鼓、澳大利亚原住民的迪吉里杜管等,也有小提琴和吉他合奏的新音乐。直播最后乐队出场演出,真像远古的回声和当代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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