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我曾在煤矿上工作过一段时间。
当时我被分配到了宣传部,主要工作内容就是采新闻写通讯。矿上素来有女性不能下井的规定,因此,我的工作范围始终仅限于地面,只能拍拍大小会议、慰问演出。每次看着男同事通过下井拍摄回来的生产画面,我也只有眼馋的份儿。天性洒脱的我还自娱自乐,给自己冠以“煤女”的称号。
一次偶然的机会,单位有个下井参观的活动,特别说明了女性可以参加。想到能深入“地”层,近距离感受井下场景,我兴奋不已,每天在心里掐算着参观的日子。
参观当天,我坐着大巴来到了目的地。听说那是一个停产的矿井,专供来人参观学习。除了不生产,里面的布置和一般的矿井没有差别。我蠢蠢欲动,早就想下井体验一回,手脚麻利地穿戴好下井的装备,只等着出发。
那时正值盛夏,室外是30摄氏度的高温,我身上厚厚地裹了三层衣服:一套秋衣秋裤,一套类似于棉衣棉裤的厚窑衣,一套下井作业的帆布工装。腰间扎紧的皮带上捆绑着饭盒大小的自救器,脑袋上的安全帽紧压着眉头。
我全副武装地穿过长长的通道,那双40码的大靴子在一深一浅的台阶上摩擦。刚刚的好奇心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沉重感:沉重的脚步,沉重的脑袋,沉重的一身装备,还有那略显沉重的心情!
暂时结束这段步行后,我坐上了到达工作面的专用“小火车”。那是井下的一种交通工具,外形类似于一个铁盒子,有专用的轨道,工人们一般称其为“小火车”。我和同行的三个同事挤在小小的乘坐间里,耳旁是震耳欲聋的“哐当”声,就算吼着对话,近在咫尺的同事也未必听得到。
下了小火车,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到达了工作面,我被眼前的一切深深震撼了。我曾经以为,男同事们拍回来的画面已经足够生动:一条条黑长的巷道,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满是汗水和着的煤泥,他们攉煤、打钻、操作着那些超大型的矿井设备。
此刻,这些往日里在视频中才能见到的机械就直愣愣地矗立在我眼前,刮板输送机、采煤机、液压支架……几乎每台设备都比人要高出不少,头顶的顶板眼见着就要直面压来,我忍不住微微一颤。
我突然想起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他曾这样描述田晓霞下井的情景:“坚决要求下井的田晓霞看到井下的情景后,泪流满面,她切实明白了少平承受的是一种怎样的苦难和沉重。当她和少平告别的时候,她体会到了一种生死离别的滋味。”此时此刻我的心情不亚于如此。
此番参观,终于算是圆了我下井的梦。虽然只是轻装上阵,还没等到升井我已深感体力不支。刚下井时的好奇早不见了踪影,我现在只想原地休息。
以后的日子里,无论有多艰难多烦恼,我一想到那些煤矿工人在井下日复一日地重复劳作,一切不快瞬间烟消云散。他们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中况且能坚持,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不拼搏呢?
□刘玉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