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繁峙出差,趁等车返回的间隙,习惯性地搜索离车站最近的邮局,徒步1.4公里,赶到向阳南街邮局,进去才被告知,这里只是一家邮储银行。赶紧再搜索一通,搜到的几家邮局,散布在几条街道上,遂重新调整目标,设计出最终回到车站的路线,去寻找沿途的几家邮局。
每到异乡,只要时间允许,总要找邮局盖一枚邮戳留念。这原本是当年某趟自驾旅行中偶然为之的行为,渐渐地演化为我生命历程中有组织、有计划、有目的长期行为。每到一个地方停留,首要任务就是搜索附近邮局的位置,计算徒步往返的时间,如果时间允许,就急匆匆地赶过去,盖上一枚邮戳。如果时间不足,就默默承受近在咫尺而不得的失落。
多年来,盖邮戳已成为我一种根深蒂固的旅行习惯,为盖一枚邮戳,往往绞尽脑汁。如果是随团出行,就抓住众人购物、自己快速游览完景区挤出的时间空当赶紧去盖邮戳;如果住宿停留,我根本舍不得睡懒觉,总是早早出发赶在邮局九点开门前到达等待,往往跻身于第一拨客人中,注视着邮政人员调整邮戳日期到当日;只有自驾出行,盖邮戳才显得随心所欲,常常放弃直达的高速公路,绕行几十公里走一段段多弯的国道……当我走在陌生城市、乡村,发现一抹又一抹醒目的邮局绿时,那种独特的惊喜,几人能知?
独立邮局分布越来越少,只有走进搜索出来的邮局才能知道,是一所与邮储银行混在一起办公的邮局,还是仅仅是一家邮储银行。这样,按图寻找邮局,就有了很大的赌博成分。赌对了,在偌大邮储银行旁边,隐着一小间邮局,或是在邮储银行不起眼的角落,藏着一张邮台,盖一枚邮戳,收获满满,不虚此行。赌错了,就只能再找下一家,一旦时间不允许了,只能半途而返,怅然若失。因此,我出行的基本装备,总要比别人多背一个胸包,包内静卧两本集邮本,预先在每一页纸上贴好邮票,只为了能节省出进邮局后购、贴邮票的时间。
在繁峙,走上光华西街,有一段路两侧建筑稀少,非常空旷,令我迷茫。不由地扪心自问,跑上这么远集一枚邮戳,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这个疑问经常盘桓在我的脑海里。起初,我给出的答案是,为了在匆匆走过的城市、乡村,留下一点点印记。我知道,有的地方我此生是不会再来的,盖邮戳的一瞬间,我有时会突然涌起一种与此城、此镇从此诀别的意味。初次相见,接着就是永别,那种突然间感到的人生迷茫,非常奇特。但有时又觉得没有任何任何任何的意义,“任何”在这种语境里不就是零吗?“任何”的任何次方还是个零……
拐上了平型关路,睹路想起那场抗日战争第一胜的炮火连天的场景。我似乎在这一场场集邮戳的过程中,总是遇到了很多很多想不到的经历——在穷乡僻壤淘得一张稀缺的邮票;走入一段古老街巷;在朔州遇到张辽路,想起威震逍遥津的三国名将张辽;在河南范阳县碰到板桥路,才知道我来到了江南七怪之一郑板桥的故乡;在秦岭大山深处,邮政员不给我的集邮册上盖章,只好买了一张信封,贴上邮票,自己给自己寄回一张空白的信笺……是的,正是在集邮戳的短暂过程中,我无意间走进了当地的历史、当地的心灵深处……从这方面看,集邮戳的意义,似乎大大超过了这种行为的本身。
沿途进了几家披着邮局外衣的邮储银行,终于在县政府对面找到一所纯邮局,盖上了一枚邮戳。回到车站,看了一下闭合的轨迹,我才发现我已徒步穿过大半个城镇。坐上大巴,翻开邮册,看着那一张张五颜六色的邮票、邮票角上盖下的一枚枚墨色的邮戳、邮戳里记录下的时间与地点,连贯起了我旅程中发生过的无数次位移,恍如我的人生,就是不停地被从一个地方邮寄到另一个地方……
□刘玟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