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艺文

细说从前——一个80后的这些年

以德报怨

  恳求、追问、咆哮、哭诉,焦虑、郁结、愁苦、悲伤,医院里总是充满着这样的元素,无论如何都不是个令人能保持平和的地方。
  妻子可谓流年不利,春天里的最后一场小雪中,竟不慎摔断了脚踝。唯一的好消息是断面齐整,可以免受开刀之苦。可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想重新下地怎么也得两个来月。这期间,且不消说要忍受疼痛胀麻的折磨,单是每周的复查和换药,就够让人头大的了。
  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她的神情疲惫而憔悴。而我暂时还顾不得心疼——医院的车位本来就紧张,后备厢的轮椅又遮住了大半个车窗,停起车来颇有些艰难。虽然也有倒车影像,可我一直用不惯,动作还是很迟滞。忽地,中控屏幕上闪进一个人影,我赶紧一脚急刹,牵得妻子惊呼道:“慢点!”
  “突然过来个人,差点撞上!”我恨恨地抱怨着,探头一看却是个架着双拐的小伙,火气登时消了一半。骨伤科医院里没几个灵便的,咱再着急也不能跟人家较劲呀。年轻人点了点头,笑得很和煦。我连忙也笑了笑,作了个“你先走”的手势。他自然走不快,然而推己及人嘛,都不方便,不得相互体谅?想到这里,我的心情逐渐变得舒缓。甚至隐隐约约地,还对这微不足道的大度有了些自矜。
  正当我满足地扭了扭脖子准备重新倒车的时候,一辆小面包猛地切了进来,梗着脖子插进了那唯一的空位当中。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它鲜红的尾灯,不由得爆出了一句粗口。“靠!这也好意思?”妻子问怎么了,我无暇解释,悻悻地咬了咬牙,赶忙开始重新踅摸。那车上的人丝毫不在乎我的愤怒,或是压根没空注意。车门一滑,两个大汉七手八脚架出来一位老者,风风火火地向着门诊大楼就冲。经过那青年的时候,其中一个不留神踢到了他的拐杖。这人却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把眼一瞪,撂了句:“不知道让着点啊?”说罢一溜烟地便走了。我目睹着这一切,简直没法给出任何文雅的评价。恰好有车要走,毕竟办咱自己的正事要紧,这些闲事也就不去管它。
  好在已经是第九周,上回刚拍过片子,石膏也换成了夹板。这周应该就要开始康复训练,只需大夫再确认一下即可。我把妻子扶上轮椅,两人远远看着足踝科诊室,已是觉得胜利在望,都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那样轻松。然而刚进诊室我们就皱起了眉,好巧不巧,刚才那老者和他的家属也在这里。大汉们围定了医生,高声大气地也不知在喊什么。医生反复解释了许久,见对方根本听不进去,只好一边挤出包夹安排我们就诊,一边回身道:“触诊的结果就是骨头没事,至于你们怀疑的韧带有没有撕裂,只能通过核磁共振才能看清楚。先给老人看是没问题,但大家都排了很长时间,谁也不能老这么耽误着呀。”他俩还要纠缠,四下里人们都耐不住了,纷纷出言抱怨。老者金鸡独立了许久,也已支撑不住,虎着脸催促起两个晚辈来。二人阴着脸退下嘀咕了几句,终于分头开始张罗检查的事。一个跑去划价缴费,之前我打过照面的那个则留在诊室里,东瞅西看不知道在找什么。妻子坐在病床上,我便站在她身侧等候。却见那汉子径直走过来,二话不说就去拽我的轮椅。“哎,怎么问都不问上来就拿啊?”我把他的手拨到了旁边。这小子把眼一瞪:“医院的轮椅,用用怎么了?”我都被他气笑了:“嚯,这是我自己的好不好!”见他不信,我抬手遥指道:“看见没,公用的上头写了字,要用自己去分诊台借呀!”这人看了几眼兀自嘴硬:“我就用一下又用不坏,还怕不还你?”大家早都对他不满,你一句我一句地鼓噪起来:“借你是人情,不借是本分。这还带抢啊?”“听听这话,旁人都欠你的?”我冷笑道:“抢车位抢路,现在又抢轮椅,抢成习惯了?”他被掀了老底有心耍横,却见已经犯了众怒。加上老爹在身后也咆哮起来,一时倒没了计较。
  忽听一个声音道:“大爷别生气,大哥也是着急嘛。给您一支拐,先将就一下吧。”我放眼看去,竟是刚才的小伙。大夫没好气地说:“你跟腱都断了还逞英雄?管的什么闲事!”他却道:“没事,我年轻恢复得快嘛。”说罢便将拐递了过去,见老人不肯接,又硬塞在了汉子手里。那人许是记起刚才还骂过小伙,登时脸上红红白白地变得极为好看。我正想再挖苦他几句,不知怎的心头突地一跳,张了张口竟没发出半点声音。
  风从窗外吹进来,丝丝地已有了不少春的暖意。

在水七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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