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的驴死了。
肉少人多,没法分。
队长把几个小组干部召集到地头,商量一下咋办。几个人七嘴八舌,也没说出个道道来。
最后,队长说:“那就在场边支个大锅,把驴卸了,煮一煮,谁抢多少是多少,让老少爷们都解解馋。我去找王尿壶把驴卸了,二愣你去找几个人支锅。”
王尿壶是个屠夫,村里杀个猪宰个羊的,常找他,他也自诩是庖丁转世。王尿壶手艺的确不错,三下五除二就把驴给分的七零八落,洗剥净了。那边,二愣也找人在场边的沟沿上支好了队里下粉的大锅,倒了水,榆木柴烧得正旺。几个人七手八脚地用箩筐把驴肉担了去,倒进了大锅。有人回家切了葱和姜,拿了盐,放了进去。
不一会儿,香味四散,惹得在附近上工的人心里痒痒的。少盐没油的日子寡淡得很,肚子早被驴肉给搅得“咕咕”直叫。几个小孩围着大锅,嬉闹着,眼睛却盯着锅里翻滚飘香的肉,口水拖得老长。这个说我要这一块,那个说我要那一块。队长走过来,笑骂道:“都给我上一边去,掉进去把你们也给煮了。”几个老年人或坐或躺在场边的沟里,吸着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眼睛不时瞟向驴肉锅。
等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人都围在了驴肉锅边,开着玩笑,盯着驴肉,等队长发话。队长用铁钩子翻了翻驴肉,捞上来几块,冲几个老年人喊道:“你们几个老不死别躺在那装死了,过来拿回家吃。”队长在村里的辈分高,村里的人大多是他的侄子、孙子辈,别看有的人比他年龄还要大。
被骂的人也不在意,笑眯眯过来,接过肉走了。队长又捞出来几块,分给围在锅边的几个小孩,一人还照头上赏了一巴掌,说:“都滚一边去。”队长再捞起几块,喊道:“二蛋,过来,拿一块给你瘸子娘。你小子要是敢不让你娘吃,我把你的腿也打瘸了。三狗,你也过来,给你瞎子爹拿一块。柱子,给你怀孕的媳妇也拿一块……”如此安排完,队长站在土堆上,扯着嗓子说:“都不要贪心,抢恁多。都小心一点,别掉锅里了,那就成炖王八了。开始吧。”说完,就蹲到一边吸烟去了。
人们一拥而上,相互打闹着,一个接一个地用铁钩子捞肉,或干脆不顾烫手,直接从锅里捞。有的把肉装在箩筐里,有的用刚编的草绳绑了,拎着。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了一锅汤水了。看到有没抢到的,抢到的就扯下一块给他,相跟着回家了。
见人都散了,队长站起来,伸个懒腰,准备收拾家伙。有个小年轻说:“队长爷,你咋不抢哩?”队长说:“这不是还有一锅汤吗?驴都是喝汤的。”小年轻不怀好意地笑了,说:“对,驴都是喝汤的。”
队长明白过来了,也笑了,踹了小年轻一脚,说:“赶紧去找几个桶,给每家送几瓢驴肉汤,香着呢。”
□张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