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夜幕四合，酒楼里伴着燕语莺声的欢笑，歌女们演唱的都是最新颖最时髦的歌曲；茶坊中，各种管弦乐器的声音此起彼伏；夜市上，香气四溢，热气腾腾，小贩们卖力地吆喝着：“云英面，梅花汤饼！”“木瓜渴水，香薷饮！”“滴酥水晶，野鸭子煎夹子！”……
　　1000多年前，入夜后的汴京，依旧灯火璀璨，喧嚣不息。作为第一个取消“宵禁”的王朝，大宋汴京城里的酒楼24小时营业，星级大酒楼就有72家，基本上相当于现在的“米其林”“黑珍珠”，专为中上层社会人士服务，随便吃一顿也要100两银子起。菜品多得惊人，还都用珍贵的银器装着。
　　酒楼里最著名的当数“矾楼”了。《东京梦华录》里描写大修后的矾楼：“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何其富丽堂皇啊。
　　在那个没有科技与狠活儿的时代，宋人把食材本身的鲜美开发到了极致，古人的食谱也在北宋足足厚了几倍，佳肴奇馔，无所不有。就说服务吧，同样的菜，可以点名要加热、加凉，也可以点名要不冷不热，极冷也是行的。饮酒时，有梳着高发髻，腰里系着青色花布手巾的侍者专门给你倒酒，那服务，堪比现在的海底捞。酒到酣畅淋漓时，还可以叫歌舞助兴。真应了刘子翚那首诗：“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矾楼。”不想那么破费，可以去食楼和川饭店，在川饭店你可能会遇到苏洵、苏辙、苏东坡，这几位是当时有名几家川饭店的常客。而如果你在这家饭店，还想吃别家的菜怎么办？还可以叫外卖。宋人有个习惯，下午家里基本就不起火了，晚餐一半都从外边叫。《清明上河图》里就有外卖小哥提着食盒送餐的。
　　吃完饭了，去哪里消消食呢？在宋朝，有一种类似于“百老汇”的演出娱乐中心，叫作勾栏瓦舍。这些勾栏瓦舍能容纳数百人，从早到晚循环演出杂剧、滑稽戏、说书、歌舞、傀儡戏、魔术等节目，其中诸宫调是文人喜欢的，傀儡戏是百姓喜欢的，说混话就是脱口秀。当时名动一时的娱乐明星如丁仙现、王团子、张七圣等也会到瓦舍演出，经常引得台下的观众呼声雷动。宋人最喜欢相扑。勾栏瓦舍里还有女子相扑，听听那些女相扑手的名字，什么嚣三娘、黑四姐的，是不是听起来就能赢的样子？这些勾栏瓦舍场场爆满，座无虚席，让人“终日居此，不觉抵暮”。
　　当然，吃过看过，你还可以找个地方“活色生香”一下。东京汴梁“花阵酒池，香山药海，别有幽坊冷巷，燕馆歌楼，举之万数，不欲繁碎”。这儿的“燕馆歌楼”，就是青楼。有人计算过，《东京梦华录》共有19处提及东京城内外的青楼。夜色降临，歌楼上下的灯烛交相辉映，一大群浓妆艳抹的女子，聚集在主廊的各个窗户前，等待客人招呼，想想这画面，是不是有“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之感？
　　若你还不想回家，还可以去逛逛夜市，再吃些小吃。东京汴梁最为有名的当数州桥夜市和马行街夜市。那夜市里的好吃食真是应有尽有，而且还不贵。即便是在周边偏僻的地方，夜市上也能买到烤菜包子、和菜饼、果木翘羹、灌肠、香糖点心、水晶脍、煎肝脏、蛤蜊、螃蟹、奇豆、鹅梨、石榴、糍糕、团子等等无数好吃的。除了吃的还有喝的。京城里做公私差事的，往往都是到了深夜才能下班回家，因而即使是三更时分，夜市上还会有人拎着水瓶贩卖热茶。《清明上河图》里虹桥附近，有个小摊贩撑了个伞，挂了个牌子上写着“饮子”，是卖饮料的地方。你听听这些饮子的名字：荔枝膏水、杏酥饮、梅花酒、江茶水……不就是现在的喜茶现在的蜜雪冰城吗！并且，那时的汤饮才不是现在勾兑的饮料，都是把花果腌了之后晒干、烘焙，再加入四时花卉做成的。想想吧，走在这样摊位鳞次栉比的街上，左手一个好吃食，右手一杯饮子……
　　吃了，玩了，乐了，想回家了，可以租马或者马车，或者打滴滴骑驴，不贵，不过百钱。宋人不太喜欢坐轿子，当然，如果意犹未尽，还可以去逛鬼市，那里有好多卖违禁品的，保准你能淘到心仪的物件。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只要你愿意，就可以24小时吃喝玩乐不停歇。
　　大宋人的夜生活，用北宋遗老孟元老的话说就是：“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
　　很野，很撩人。

□钟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