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我上初二时，有幸得到一位爱说顺口溜老师的教诲，至今难忘。
　　一天，上课铃响过之后，教室进来一位浓眉大眼，四方面皮，皮肤白皙，中等身材的男教师。他站在讲台上，“嘿嘿”笑了两声，接着盯着我们足足看了两分钟，然后自我介绍说，我姓卢，从今天起，就由我来带你们的物理课。你们信不信，我只要看你们一眼，就知道谁好学听话，谁调皮捣蛋，谁顽皮难以调教，基本上八九不离十。但无论是什么情况，学生都应该以学习为天职，上课专心听讲，严格遵守课堂纪律，否则学不下知识将来就是睁眼瞎，一事无成。我希望大家努力学习，将来成为国家的有用之才。
　　卢老师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盯得我们心里发怵，大气不敢出。卢老师接着说，以后如果发现谁在课堂上做和本节课无关的事，我一定采取严厉措施。卢老师能有啥严厉措施，无非是严厉批评，难道还敢打我们？大家认为卢老师只是随便说说，不会把我们怎么样。那些调皮捣蛋的学生根本没有把卢老师的话放进心里。
　　开始几节课，大家听得都比较认真，一个月之后，课堂上就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说小话，左顾右盼、看连环画……个别胆子大的学生，趁卢老师在黑板上板书时，做小动作，扰乱课堂秩序。卢老师的严厉措施便正式实施了。这种严厉措施，大家真的没有想到没有经历过。
　　那年夏天，有个男生在物理课堂上睡着了。卢老师盯着他“嘿嘿”笑了两声，接着甩过来一串顺口溜：“昏昏沉沉一梦间，一不小心滚下山。草丛里面睡正酣，忽听耳旁有人言，这位同学快起来，怎能对起馍和钱？”同桌赶忙把他叫醒。从此以后，这个同学上课再也不敢睡觉了。尤灯亮同学，有次上课做小动作被卢老师发现，卢老师像往常一样“嘿嘿”笑了两声之后，说：“谁说你是尤（油）灯亮，我看你是尤（油）灯暗。灯花常拨灯才亮，知错就要改正错，专心方能学习好，努力做个好同学。”尤灯亮羞愧地抬不起头，以后哪里还敢做小动作。班里有个名字叫赵智锁的同学，长得又瘦又矮，乱蓬蓬的头发有点儿发黄，脸上还有牛皮癣。他顽劣、调皮，课堂上总爱做鬼脸，逗大家发笑。有次他故伎重演，被卢老师抓个正着。卢老师“嘿嘿”笑过之后说：“有个小瘦杆，头发有点乱。课堂出洋相，影响真不好，长此以往要变坏，人人见了都讨厌。痛下决心把错改，成绩好了人称赞。”卢老师的顺口溜说得赵智锁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站起来，怯生生地保证以后再不做鬼脸，扰乱课堂秩序了。王小蛋同学经常在课堂上吃零食，屡教不改。有次被卢老师发现，卢老师一边“嘿嘿”笑着一边说：“王小蛋，嘴真馋，上课零食吃不断。现在吃喝靠父母，他们老了怎么办？课堂分心学不好，难道以后想讨饭？”卢老师既然说不好好学习后果这么严重，王小蛋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在课堂上吃零食。
　　随着学生增多，我们原来的校舍已经远远不够用了。政府便在另一个地方盖了校舍。由于学校刚建成，厕所就是那种临时挖了一排蹲坑，围个四堵墙的旱茅厕。用一堵墙把男女厕隔开。那年夏天的一个黄昏，我走进男生厕所，看到苍蝇横飞，臭气熏天。我想和我们男生厕所一墙之隔的男教厕可能要干净点。我在男教厕外徘徊了一阵，估计里面没人，就悄悄走了进去。我正要小便，突然听到“嘿嘿”的笑声，我回头一看，在西墙根朦胧的灯光下蹲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卢老师。一时间，我慌得不知所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竟然紧张得尿不出来。真是怕啥来啥，恰在这时卢老师又说起了顺口溜：“因嫌厕所臭，就进男教厕。这样太随便，真的不应该。改变命运当奋起，好的环境自然来。”听了卢老师的顺口溜，我语无伦次地说：“卢老师，我……我……走了。”说罢，我逃也似地冲出男教厕。以后几天我都在琢磨卢老师的顺口溜，渐渐地悟出了真谛：卢老师是在告诉我，要想有一个好的环境，好的前程，必须发奋努力。
　　平时，卢老师发现有同学违反了课堂纪律，常常盯着你“嘿嘿”一笑，笑得你脸上出汗心里发慌，接着便是为你量身打造的一串顺口溜。虽然既不打也不骂，但是威力大效果好。当时班里流传这么一句话，不怕卢老师脾气躁就怕卢老师“嘿嘿”笑，笑声引来连珠炮，炸得你狼狈不堪无处逃。
　　如果放在今天，也许有人会说，卢老师的顺口溜中多少含有一些讽刺挖苦的味道，这样的老师不是一个好老师。但是我们那时候却认为，卢老师的顺口溜对我们的错误行为起到了及时的惩戒、遏制作用，这些逆耳忠言有利于我们的成长。因此，同学们没有抵触，家长没找麻烦。严师出高徒，对老师就应该有敬畏的心理。不然，大家学习自觉性怎么会越来越高？课堂秩序怎么会越来越好？我们班的物理成绩怎么会在全年级遥遥领先？
　　后来我上高中、上大学、参加工作，再也没有见过卢老师。今生今世，我虽然再也见不到卢老师了，但是他“嘿嘿”的笑声，以及他那富有惩戒与劝勉式的顺口溜犹在耳旁。

楚明亮（平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