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艺文

细说从前——一个80后的这些年

橘生南北

  眼前这伙计,无论是身材相貌还是言谈举止,咋看都不像个“家具美容师”的样子。
  新房装修好还没住,客厅里那块红木大板的桌子居然自行开裂了。妻子过去浇花时发现出了这样的乱子,赶紧上下左右拍了一堆照片传给我。我见如此光景,气便不打一处来。“呵呵,我就说去实体店,你非要在网上买。只便宜了千把块,这下好了吧?”她登时就顶了回来:“当初可是你非要买这么大一块板子来着。要按我说的,摆个沙发茶几能弄成这样?”我俩气急败坏地相互挖苦了半天,然而毕竟于事无补。而今之际,还是先想想这局面该如何处理吧!
  好在网店也有售后,只可惜桌子买来已经过了包换的期限。又咨询了一番,商家耐心地给出了一个建议。“红木开裂属于常见情况,不用焦虑的呢亲。可以打楔钉,也可以用木粉填补修复。我们在那边有合作的售后人员,请问需要帮助推荐吗?”虽然补起来无法恢复它原本的完美,但总好过现在这副惨相啊。我盯着客服发来的号码愣了许久,苦笑着拨了过去。听筒里传来一个软糯的江浙男音:“您好,重圆家具美容公司,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我赶紧把桌子的情况说了一遍,又将照片都转发了过去。接线的师傅很快回了消息,建议用木粉填补,费用三百块,下午六点可以安排。价钱还算合理,就是这时间有点晚。我问:“其它时段可以么?”那边歉然地说无论哪天都是这个时间开工,实在抱歉敬请谅解。这倒有些奇怪,不过咱只管解决自己的问题,那就修呗!
  等待令人焦虑,对修复结果的想象更加重了这种情绪。眼看过了六点,我便更急躁起来。正想打电话催,门铃忽地响了。一开门倒叫人吓了一跳,这汉子最少有一米九,块头足能把我装进去!他穿着熨帖的衬衫,西裤皮鞋一尘不染。外面套着不大合身的围裙,手里拎着满是油灰的工具包,怎么看怎么不搭调。见我惊疑不定,他赶忙递上名片自报家门。一出声我才安心——熟悉的江浙腔,就是接线的那位。“辛苦师傅,劳您多费心。”我这么一寒暄,他倒脸红了:“我刚下班,麻烦您久等了。”怎么还刚下班,难不成是跑我这儿接了个私活?我心头又闪过一丝疑惑。然而管他呢,看这白白净净的也不像坏人,怕也只怕手艺不精罢了。
  这大汉话不多,转圈查看了一番桌子的情况就准备开工。动手之前才做了几句说明,无非是需要打磨补漆,修复后肯定无法与原本的效果完全一致之类。我连连点头说一切拜托,他便不再说话,从工具包里拿出家什摆弄起来。先上电磨打掉裂缝里的木屑残渣,然后用AB胶似的东西兑上某种红色的粉末调了一大盆。我在旁边看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扯着闲篇:“这就是红木粉吧。”“嗯。”“填上很快就能硬化吗?”“嗯。”“一会儿还要喷漆是吧?”“嗯。”这伙计,话是真少!我又道:“听口音您是江浙那边的?”“浙江。”“刚下班,公司里很忙吧?”这次他没有马上回答,半晌才道:“其实……公司就我一个人。我这算第二职业,白天还要上班的。”原来是这样。“难怪我看您不像寻常的修理工呢。您在哪个单位?”他蹲在桌下回头费力地笑了笑:“××局。”这倒是很令我意外:“那挺好的啊,怎么还第二职业呢?”他腼腆地道:“闲不下来,也许是我们那边都习惯忙一些吧。”我说:“那您怎么想到做家具美容师呢,这和您的本职也不挨着啊?”他又笑了笑:“祖传手艺,三代都是细木工来的。”
  师傅很麻利,一个来钟头就到补漆环节。他调了几种颜料,细细地仿照木头原本的纹理描绘。修复完毕,几乎连些微的痕迹都看不出来。结过了账,我连赞他补得巧妙。他也不自傲,边收拾工具边补充道:“大哥,我得先跟您说清楚,这个还可能再开裂,北方太干燥了。”我说:“好在有您,裂了再修嘛。开裂主要是气候原因吗?”他说:“是的呀,木性就是这样,太干燥都是容易裂的。”我感慨道:“真应了那句话,橘生淮南则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啊。”他认真地道:“也不是。主要是因为木材原本没有干透,工厂就急于把它制成成品。即便是在我们那边,这样的大板也会裂的。”我叹了口气:“只可惜了好木料。”他也不胜唏嘘:“市场等不及慢工细活,一味求快就是这样的。”我又打趣:“还好您这手艺精熟,在老家和在这里都是一个样。”
  “肯定要一样的呀!”这拙嘴汉子笑了笑,还想补充什么,到底没有说出些堂皇的话来。

在水七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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