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十年前，倔强的母亲，喜欢在贫瘠的厨房，研制厨艺秘籍。用高粱面加工“灌肠”，是母亲的拿手好戏之一。
　　正宗的灌肠都是用猪牛羊等动物的鲜血，加上各种调料灌入动物的肠子里，再上蒸笼高温蒸熟的。我家一不杀羊二不杀猪的，哪里来的动物鲜血呀！怎么办呢？穷人自有穷办法。春节前，母亲将高粱面加工成肠子状，上笼蒸熟后，红红的“灌肠”就成功了。
　　高粱面做的盗版灌肠，骗得了人的视觉，骗不了人的味觉啊！怎么办呢？母亲自有高招。那时候，俺村为了强化村集体的经济实力，专门设立了个放羊队，俺六爷是放羊队的队长。放羊队不仅解决了十个蔬菜队农田的肥料问题，把蔬菜养得颜值爆表、营养丰富，而且还解决了四五十名村民的就业难题。
　　每年过年前，村里都要安排杀一批羯羊，为村民们发福利。羯羊就是被阉割后的公羊,肉质厚实，而且膻味较轻，羊肉味美，蛋白质含量丰富。我家人口较多，每年都可以分到数斤羊肉，数斤羊油。这些羊油就成了母亲让素灌肠以假乱真的材料。
　　过年来客人了，母亲就用羊油炒“灌肠”，可以顶一个肉类热菜。羊油炒“灌肠”前，除了要将“灌肠”切片，还要先准备好蒜醋。所谓蒜醋就是蒜泥加上家乡的醋，勾兑成的酸味与蒜味兼而有之的液体。羊油炒出的盗版灌肠一下火，要赶紧喷上备好的蒜醋。客人们不知道其中有诈，或者说是心里明白是咋回事，故意不说破，边吃还边夸赞这羊血灌肠真好吃。
　　那时候，因为奶奶跟着我家吃一锅饭，过年时候我家的亲戚就比较多。炒“灌肠”把羊油用完后，母亲就改用猪油炒灌肠。味道虽然不如羊油炒出来的可口，但是在那样的日子里，还是算得上上等菜品的。后来，这盗版的灌肠简直成了我家的“招牌菜”。客人来我家吃饭，如果没有吃到母亲做的盗版灌肠，脸上就会露出不悦的神色。由于家里的羊油和猪油数量有限，我们只能吃用沾了油腥的布擦了锅底后，炒出的“灌肠”。那样的“灌肠”彻底暴露了庐山真面目，不仅没有肉味，还艰涩难咽。面对我们兄妹五个的抗议，母亲又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她老人家发明出了一个没有申请国家专利的“灌肠”新吃法。她将“灌肠”切成大小薄厚和铜钱相仿的模样，喷上花椒与八角制成的二味水，在铁锅里烘干后给我们当零食吃。这样加工出的“灌肠”不仅有淡淡的肉味，而且还嘎嘣脆。我将它分给小伙伴们一起吃，赚取了很高的人气指数。
　　后来，家里的经济条件好转，母亲的盗版灌肠也退出了我家的待客菜谱。客人们偶尔说想吃我家的素灌肠，母亲也只是笑，而不去做。在她的心里，当年做盗版灌肠是因为穷，现在条件好了，怎么能再用高粱面做的灌肠“欺骗”客人呢？
　　如今，母亲已经去世多年，我也二十多年没有吃素灌肠了。我想，也许，按照母亲的配方，现在加工嘎嘣脆的素灌肠小食品，说不准还会有较好的市场呢。

陋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