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译]
青衿绶带舞衣襟,身影常撩我的心。纵我难去接近你,何不以歌来传情?玉佩下飘青穗带,飘舞拂动我情怀。纵我不能接近你,你何不能找我来?臂钏滑动声零零,城阙佻佻影迷人。知否一日不见你,就像挨隔三季春。
[新说]
城头的观楼,不是普通人赶趟奔跑嬉戏之地。能在其上衣袂飘飘,臂钏滑动于手臂跳来跳去歌舞,还只能远观,不能接近,此人着青衣,是春神的衣服,也是祭祀者的典型礼服,必是行祭祀礼仪的主祭灵媒了。一位多情女子,对这位扮演祭祀春神的男子,默默倾诉暗恋情愫,痴痴空盼无望之爱,就是此诗了。
女子一直远观、近观、贴近距离观赏接近着这美男子。一个个的画面,栉比相接,机会益多,向往的恋情日益痴迷迫切。男子城楼舞蹈,臂钏零零碎响,舞衫艳艳雪飞,吸引她的迷恋之情一发不可收,竟至倘若有一天不能看见那男子,自己就要困在自己的痴情之下。
爱慕焦虑,就这样外化成《子衿》这番叨叨絮语、喋喋幽怨。多情女子的悠悠情怀,实在缱绻绵长。这种痴迷暗恋的心态,也许我们好些当代人也萌生过,《子衿》却先我们两三千年代言了。表达真切得让我们拍案叫绝,不禁将自身代入,直欲进入《子衿》情境再细细地观察体验一回。
《诗经》中有好些诗歌,题材如《子衿》,是男子、女子们夸赞异性灵媒或倾诉对灵媒之爱的心语。细读可以寻找到许多祭祀实况的蛛丝马迹,从而可窥探到人们对灵媒崇拜、挚爱、暗恋的合理原因。
彼时,祭祀频仍。男女灵媒穿着华贵的礼服,行走在各种祭礼上,歌舞在各种祭祀场合,吃喝在各种宴饮席间。他们身份特殊,沟通天上地下,职司代神受祭,又代神赐福,在场面上展现出不同凡响的风度。他们是当时当地的先知、哲学家、诗人、歌手、舞者,在世俗乡间实在是很了不起的人物,怎不是好些男女“粉丝”崇拜、倾慕、暗恋的偶像呢!
当时祭祀之风气和规制都很平易化、人性化。无论祭天祭祖、求雨求财求丰年,祭祀场面总是既严肃又欢乐、既神圣又富有情感,甚至以向神祇唱煽情求爱的情歌,借用迎娶的方式来呼唤、迎接神祇的到来,以秾艳格调和轻松氛围,来迎神降神,乐神娱神,同时也自娱自乐放纵情绪。
祭祀的人们,直接面对所崇拜、敬奉的客体对象就是尸(灵媒)。尸代表天神和祖灵,有其神圣缥缈不可接近的一面。尸同时又代表祭祷的凡人,本具肉体凡身的一面。其带有神格的出类拔萃的肉体凡身,就成了大众膜拜的对象。其人中的某位一旦成了大众情人,自然诱惑或吸引“粉丝们”将绮丽非分的幻想和谵妄,代入自己的遐思和僭越。
《风》里,好些唱诗具有双重的文学性格和功用,看似祭神诗,却实是男女真情实爱的代入,或者,看似爱情诗,初衷却是供表演的祭神诗歌唱本,又不无抒发对与神婚爱的向往之情。怎么区分?又何必区分!先人浪漫的祈祷方式,注定了必然产生出这种蕴含神性灵咒的爱情唱诗。它是为爱情而作,还是为祭祀而作,混沌融合,交叉模糊。不必剥离,不须剥离,也不可剥离。它编唱的是人的心曲,它就是它,所以如今看来,《风》才是自由潇洒之风神的风情。
宋安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