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晚饭后,我都会去楼下的公园散步。夏日天长,便会与江中的残阳不期而遇,在郁郁葱葱的倒影中,嫩江顺流而过,红日比邻其上,只见一轮残阳携着温柔信步走来。
前些日子读到白居易的《暮江吟》,“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当时只觉是江水鲜明而绚丽,如今却越发觉得,是那一轮残阳柔软而温暖,用最后的一丝微光照亮水面之下的嶙峋与迷茫。
走在江边的林荫小路上,所有白日里的色彩悄悄被遗忘,包括眼底缤纷的梦想与渴望。只有残阳,映满半江。空林路远,残阳伴着粼粼波光,婆娑着的是树影、是蝉鸣、更是照进心底的微光。
有时候,我们走得太远,走的太累,就会忘了很多东西,甚至忘了来时的方向。就像一片落叶再也不能点染双眸,就像一轮残阳再也不能发出耀眼的光芒,有的只是树隙间的颠沛流离,和倒映在水中的顺遂安康。
所以,能照进心底的微光,永远不是正午时分的璀璨万丈,而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半江残阳。水无常势,却因有了残阳而绚丽多姿,我们的生命也是如此,需要一轮残阳,连结现实与梦想,分隔铭记与遗忘,驱散忧伤与彷徨。
有一次,我到贫困户家送米面油,在那废弃绿皮火车改造的“房间”里,靠墙放着用纸盒搭起的“学习桌”,旁边是奋笔疾书备战中考的小女孩。她的父母当时正伴着天光在“房间”外烧火煮粥,粥香和他们的笑容一样弥漫。
他们望着残阳,眼中也是同样的温暖光亮,闪动着一种希冀与渴望。
其实残阳并不在意我们是否回首眺望,它就那样日复一日走着,东升西落看遍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我们回首眺望的,是自己走过的时光,无关风月暖阳,无关树影残光。
沿着江边小路慢慢走出公园,在公园门口回头望望,一边是隐隐坠落的残阳,一边淡淡升起的月光,早已经望不见那被交替分隔的半江,只记得心底永驻的一缕微光。
有一次,阿瑞问我:“为什么总喜欢天快黑了才去散步?自己一个人不害怕吗?”我说:“伴着我的还有那半江残阳。”
□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