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夜读

讲述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人类学展厅鲜为人知的一面,《77街的神龛》节选——

劳弗启程前往中国

  •   《77街的神龛》薛茗著 上海三联书店
      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是世界各地游客到纽约打卡的热门景点。然而,很少有游客会去专门拜访博物馆南侧靠近77街的人类学展厅——尽管这里是美国最著名的人类学博物馆之一。全书通过介绍博物馆里五件具有代表性的主题藏品——萨满的神衣、《西游记》皮影、西藏的唐卡、墨西哥的亡灵及“镇馆之宝”独木舟,来讲述其背后的一系列故事,有人也有物。作者的讲述生动有趣,将为你打开这间博物馆鲜为人知的一面。
      “却说他师徒四众,了悟真如,顿开尘锁,自跳出性海流沙,浑无挂碍,径投大路西来。历遍了青山绿水,看不尽野草闲花。”
      这是《西游记》第二十三回的开篇,唐僧收了沙悟净,稳渡流沙河后,师徒四人向西而行。这大概也是取经数万里路途中,最为平凡的时刻。这样的一幕,定格在了博物馆二楼亚洲民族学馆的中国展柜里。在“中国戏剧”的标题下面,有一只画框撑起的幕布,后面放了数只皮影,由灯光从幕后映射出轮廓:孙悟空从林中腾空而起,跃到最前面开路,唐僧牵着白马,猪八戒和沙悟净紧随其后。
      1902年,伯托徳·劳弗把他从北京收来的皮影托助手寄往纽约,收件人是此次中国远征的策划人、也是劳弗敬若兄长的人类学家弗朗茨o博厄斯。现在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展厅里的这几只皮影,便是劳弗当年的收藏。
      1898年12月10日,西班牙签署了《巴黎条约》,把菲律宾群岛让给了美国。这让美国对亚洲、尤其是东亚的兴趣大大增加。此前,纽约就已经有不少商人在东亚进行投资开发和频繁的贸易活动。随着美国势力的蔓延,更多的资本家、传教士、藏家和探险家对着东亚蠢蠢欲动。杰瑟普北太平洋远征(18971902)还在进行时,博厄斯就嗅到了时局的复杂气息。彼时,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基本没有什么亚洲藏品。杰瑟普远征中,在西伯利亚一带考察的队伍带回来的也仅仅是北方原住民的收藏。因为博厄斯一直想要把东亚文化囊括进他的人类学研究框架,他把美国对亚洲的兴趣视为自己的一个契机。但同时,他也感受到时间的紧迫——在他眼中,东亚的“传统”文化正迅速被西方人带来的铁轨、工厂与教堂侵噬。杰瑟普远征还未结束,博厄斯就开始四处为博物馆寻觅东亚收藏。
      1899年秋天,博厄斯在纽约的一个教会宣传展上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传教士们从中国带回来的五花八门的物件儿。博厄斯立刻建议自然历史博物馆买下教会的这一整批收藏。因为用不着博物馆自己大动干戈去亚洲考察,馆长杰瑟普欣然出钱做成了这笔买卖。在教会的展览结束后,这批收藏于1900年春天被搬进了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
      但就在博厄斯准备把这些藏品摆进自然历史博物馆的展柜时,他却头疼不已。首先,这批藏品是在中国传教的西方人随机收来的物件儿。传教士们虽然吃苦耐劳、跋山涉水,到过不少偏远农村或少数民族地区,但他们基本没什么系统收藏的目标,收来的物件也缺乏有效的民族学信息。摆在博厄斯面前的很多藏品,完全没有科学研究或教育意义。
      更让博厄斯头疼的是,他和教会的价值观南辕北辙,很快,博厄斯和教会的合作就不了了之。这次受挫并没有打击博厄斯收藏中国的积极性。1900年,他说动了博物馆馆长杰瑟普,一起筹建了一个东亚委员会。他们请来了纽约的富商与文化教育界名流,由杰瑟普担任委员会主席,博厄斯做执行秘书,定期在自然历史博物馆会面。在博厄斯的人类学蓝图里,自然历史博物馆的收藏显然不能只停留于北美原住民部落。亚洲、南美洲和非洲都是博厄斯后续研究工作的关注点。
      不同于当时猎奇式或带着东方主义情结的收藏方式,“尊重”是博厄斯策划中国收藏的基调之一,这也是他人类学思想发展的必然。在给馆长杰瑟普的信中,博厄斯这样阐述他进行中国远征和收藏的意义:“……为了展现中国文化的复杂性,中国人高度发达的技术,他们毕生对艺术的热爱,以及将人们联结在一起的强大的社会纽带……我们还希望让(西方)公众更加尊重中国文明的成就。”但博厄斯很清楚,仅凭自己的文化相对论绝对无法打动纽约富豪的钱包。博厄斯投其所好,十分圆滑地向东亚委员会指出,随着越来越多的商人到中国进行贸易开发活动,深入了解中国文化符合美国在亚洲的商业和外交利益,而由他策划的中国远征恰恰能够填补纽约资本家知识储备的空白。
      博厄斯这一招果然奏了效。1900年12月,自然历史博物馆收到了18000美元(相当于现在的60多万美元)的捐款,用于支持博厄斯主持的为期三年的中国远征。
      博厄斯没费什么功夫,马上就确定了去中国的“取经人”。劳弗在杰瑟普远征时,便已显示出他坚韧的性格与出色的田野能力。如果说当年博厄斯以“劳弗通晓藏语”来证明他可以胜任阿穆尔河流域原住民的考察显得太过牵强,那么如今这趟中国远征则彻底对了劳弗的胃口。在柏林大学读本科时,劳弗就开始接触东方语言。23岁从莱比锡大学拿到博士学位时,劳弗已经学习了波斯语、梵语、巴利语、达罗毗荼语、马来语、汉语、日语、藏语、满语和蒙古语。虽然劳弗不是科班出身的人类学家,但他惊人的语言能力弥补了他民族志研究的不足。劳弗凭借其独到的眼光从西伯利亚为自然历史博物馆带回来的收藏,也让博厄斯颇为满意。劳弗本人一直向往中国,尤其是中国的古籍和书画。“收藏中国”在劳弗听起来,也许不像是一个任务,更像是在帮他圆梦。带着3000美金和博厄斯的嘱托,劳弗独自一人从纽约启程。
      1901年8月,劳弗坐船抵达上海。那一年,他2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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