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诗人的比赛特别有趣,比赛有一种技巧叫另辟蹊径,题目如果是春天,你写花草他写雀鸟,我偏偏写春蚕;就像摄影比赛,有的人拍风光,有的人拍人物,有的人是器材上取胜,不是拍摄题材,他用自己手工做的针孔相机来拍,用自己手工洗出来的银盐晒相来作为作品,也能以巧取胜。
但李白从来不走偏门,大门大路的来比,这就对写作有了更高的要求。比如边塞,大部分的诗歌元素都被人写过了无数遍,一般都有关隘、战争、苍凉、狂风和思妇,如何在这几个主题来写出自己的风格,这是硬碰硬的较量,李白拿出了这首《关山月》。
明月既然出来了,那一定是夜晚,既然是夜晚,为何还有苍茫云海?看上去这是一对不可能同时出现的景象。但如果你去过边塞,在茫茫戈壁滩上看过月升王国,就知道这样的情景正是边关真实写照。
明月从天山而出,在云海间时隐时现,因为这四周没有一处人烟和光亮,反而这夜在月亮的映照下,层次分明,云海飘荡。
“长风几万里”——这是李白最擅长的句子,“白发三千丈”“飞流直下三千尺”都是一个意思。这吹来的风是从哪儿吹来的,可能是从遥远的内地几万里奔涌而来吧,来到这里长风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吹过这边疆最后一道关卡——玉门关,长风可以吹过玉门关,但将士却只能守在这里,他们既不能向前一步,更不能退后一步。
中国人是个修长城的民族,虽然说汉朝有霍去病深入匈奴腹地封狼居胥的战绩,但农耕民族的文化惯性是划定边界,守门护关,关就是关上门,防外来人的进入,也不再让自己出去。只有风能够吹破这种人设的障碍,没有一个战士的人生目标是守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多少历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地方,只见今人的向往,不见故人的重见,对战争的浪漫想象留在了没有经历战争的后人心中,而真正经历战争的人不会对什么白登道、青海湾有眷恋,这里没有什么浪漫的故事,只有一个个生死离别。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真正反对战争的人,是此夜这个在高楼上叹息的人,他是谁?他不是诗人,不是读者,而是家乡的思妇,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恨,只有一声叹息,无穷无尽的边境战争已经让她们失去了对丈夫获取军功的欲望,妻子也失去了埋怨的语言,一声叹息,无言以对,此时这一声代表了万语千言。
十八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