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艺文

《风》之探求——一位出版人对《诗经·风》的新译新说

《兔爰》:追求自由终而不得的痛苦长啸

  [新译]
  甲:兔子脱网好自由,野鸡落网诉忧愁。
  乙:忆我初生世上时,不见罗网无需忧。
  陷网遭尽百般难,惟有昏睡苦暂休。
  甲:兔子脱网好自由,野鸡落网诉忧愁。
  乙:忆我初生世上时,不遇罗网不知忧。
  陷网吃尽百般苦,惟有一睡暂得休。
  甲:兔子脱网好自由,野鸡落网诉忧愁。
  乙:忆我初生世上时,无知落网不知忧。
  陷网尝尽百祸害,塞耳难眠愁难休。
  [新说]
  这是以两个人称口气来唱叙的唱诗。划分段落时,将此诗视为由两个歌唱主体来演唱,甲唱每章概述首两句,乙唱野鸡自述的每章后四句,可能是最合理最切原意的分段。顺此作解,是最饶有兴味的。它写了两种生活遭际。我“初生世上”时的自由与“如今”我失去自由的忧愁、无奈,对比反差十分强烈。倘若这种反差,仅以赋来铺叙、说理,必语言黯然干枯,情绪淡然无味。如今之所以十分动人,多仗了形象互为映衬之功。对兔子自由恋恋慕慕,野鸡在笼苦苦喋喋,都是信手拎取形象、选取了有说服力的事物作叙事和说理的喻体。“陷网尝尽百祸害,塞耳难眠愁难休”,渴望逃避厄运,眼见只是渺茫绝望,这才是最悲苦的现状。
  兔与雉的遭际,两相比较,是两种生活状态的对比,以反差性很强的脱网后的从容信步自由自在,映衬了陷网的终日囹圄不知何日脱身的苦愁,何其精准、生动!两种不同的动物喻体,分别代表了两种不同的命运。清文学家王闿运给这两种喻体赋予了更有寓言意味的性格,他说,“兔谓小人,自免者;雉,耿介死节士也。”这一升华,顿时就使诗意超逸。《兔爰》之意义,随之升华。
  “自由是上帝赐给人类的最大幸福之一(塞万提斯)”。每个时代、每个时期都有因人、因地不同而对于自由不同的诉求、阐释和理想。对于一般人来说,最底线应该是人生而平等,享有生命生存的权力、追求幸福的权力吧,个人生活和行动有不受束缚、强制、阻碍的权力吧。对于小民来说,也许,自由是比民主、平等更重要的东西。对于作家来说,其创作自由的理想,无非是突破桎梏可以进入到生活的所有空间和精神空间吧。
  享有自由,似日常之态,唾手可得,故而常常为人们所不珍惜,甚至意识不到。只是被强加了羁绊或被祸害,被迫按照这种羁绊或祸害的逻辑和轨道去生活之后,如本诗“雉之在网”之后,这时自由才显得有价值,才值得怀念、企盼和歌颂。雉之自叙,虽述禽之处境,却促使人将感受代入,确实有生动感人的震撼力量,就显见超出了对《兔爰》之雉的悲悯,超越了世纪的距离,而具有普适的深度。
  傅斯年说,《兔爰》是《诗三百》中最悲愤的歌。看来,其悲,其愤,在于在囚笼中回忆曾经拥有过的自由,同时,也是在囚笼中,悲叹罹难,绝望于自由难再!

宋安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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