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译]
少年射手气势豪,手脚精壮个头高。
额门方正天庭阔,目光闪烁眉眼好。
步武矫健有节度,张弓发箭身手巧。
可叹射手太漂亮,目光清澈放柔光。
晨仪作罢始练射,整日不离箭靶旁。
箭箭不脱红圈靶,真是善射好儿郎。
少年射手实可赞,眉目清扬心力专。
射仪秀舞舞姿美,首射靶心一孔穿。
四箭都从此孔过,此技御敌足可观。
[新说]
《猗嗟》咏唱少年射手,以三章文字,进三层境界。首章形貌步武,二章靶场练射,末章非凡射技,渐次深入展现少年射手的不凡品格。
“终日射侯,不出红心”(整日不离靶旁,箭箭不脱靶心),“射则贯兮,四矢反兮”(首射就中靶心,继而四箭都从此孔穿过),两句精准叙述文字,将少年神技才艺写绝。
古有逢蒙的故事,“逢蒙绝技于弧矢”(班固),神射者是也。《猗嗟》少年射手,不单如同逢蒙般善射,且身姿健美、眉目清扬、步武矫健、舞姿合度,武艺高强、颜值出色,仪表风度够魅惑,阳光美少年是也!傅斯年赞之为“形容修好,舞射俱臧”。如此武功,如此透脱,如此阳光,辉泽多年后又在曹植《白马篇》中重现。曹植诗句:“宿昔秉良弓,楛矢和参差。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仰手接飞猱,附身散马蹄。”“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其英雄身手,豪壮气概,可谓与《猗嗟》一脉相承。
这首诗有诗句“展我甥兮”,此“甥”或泛指晚辈,借一个舅父的口吻赞美后辈。有说是以齐人口气夸耀鲁庄公的,他是齐国国君的外甥,在鲁国拜会该国国君行射礼时,以射艺的高超征服了所有在座的人。试图以《诗经》证史,或以史附会《诗经》大多是不可靠的。《诗经》初始流传于世时,就有过多种版本。后来选用版本趋于统一,普遍用了《毛诗》(包括其间的序言)。就拿最著名《毛诗序》来说,它的作者是谁,历来就说不清。阅读爱好者与文学研究不同。非研究者读《诗经》一旦陷入史迹史料的纠缠,脑子定然被捆绑、挤榨。譬如读《猗嗟》,硬要去较真彻底弄通此“甥”是谁甥,此舅是何人,读诗的心情就殆然全无了。
孔子曾说“《猗嗟》,吾喜之”。但只知其喜,没有听到说其所以然。我们或可请两百多年前的狄德罗(1713—1784年)来阐释。这位法国启蒙时期大师强调一种“动感美”,认为,考量“美”就是考量审美客体能够提供给创作者多少可用的元素而论,“雄牛比水牛更美,正在咆哮的伤了角的雄牛比缓慢走动和正在吃草的雄牛更美,鬣毛迎风飘动无人驾驭的马比在骑士胯下的马更美,野驴比家驴更美,暴君比国王更美……”
《猗嗟》正因为在多角度的、丰富灵动的各种动态中描写人,才得如此动感十足、生动俊朗的“帅哥”形象,正符合了狄德罗的“动感美”所说。孔子赞美的《猗嗟》,得以狄德罗来印证、阐释,真是一桩美事!
宋安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