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探求——一位出版人对《诗经·风》的新译新说

　　[新译]
　　花椒果苗长得壮，结籽成串用升量。
　　那家妇人子孙多，个个魁梧又强壮。
　　名声好像花椒籽，气味芳香香远扬。
　　花椒结果重迭重，结籽成捧满树红。
　　那家妇人子孙多，人人笃实呈豪雄。
　　名气好像花椒籽，芳香浓重声誉隆。
　　[新说]
　　多子多福，是人类许多种族的共同信条，共同向往。
　　据《吉尼斯世界纪录大全》收录，人类历史上生育最多的男人是摩洛哥国王伊斯迈尔（1672-1727年在位），一共生了525个儿子和342个女儿。
　　有典籍记载中国历史上生育最多的人，是西汉中山靖王刘胜（前165-113年，汉武帝刘彻的异母兄）。刘胜本人活了53岁，金缕玉棺（即金镂玉衣）就是在他墓中出土的，他总共生育120多个儿子，女儿数目不详。史籍记载我国生育最多的人，还有北燕君主冯跋（？-430年），生子100多人，生女不计。他所生的儿子被篡位的亲弟弟冯弘全部杀死，可见多子未必多福。个人的生育史，是人生大事要事，照理王公贵族华宙家世尤其见重。刘胜和冯跋这两个威威赫赫的君主和王室，所生子女的数目，在典籍里都是仅记男儿数，居然不计女儿数。中国古代重男轻女的观念渗透进帝王家，也冷酷到了治史修典者的骨髓里，才有如此恣肆的遗漏和放诞的忽略。可见子女多，女儿未必受珍爱。
　　古代高出生率往往伴随高死亡率。西周时代人口约2000万。之后很多年的春秋战国时期，中原地区各国人口三千万左右，到三国时期就只剩一千多万了，说明战争与人口的增减有直接的关系，这就必然导致了追求出生率高是民族集体无意识。《椒聊》所颂唱的“那家妇人子孙多”，不知含有多少潜意识的眼馋、艳羡和向往！
　　分析心理学派创始人荣格认为，集体无意识是人们的共同心理基础。原型是人类世代相传的典型心理经验，诸如生、死、男人、女人、母亲、英雄、上帝、魔鬼、智慧、老人等等，是“具有同样的心理物质的浓缩，是所有经验的不断反复的积淀”。人类在思想和经验之中取得的一切进步，都使这符号之网更为精巧和牢固。集体无意识就是所有一切原型的储藏所，是人类共识同义词的无形词典。
　　纵观古今中外，人们的集体无意识中，还是莫不以多产称荣耀，以多子称多福，即便贫穷之家，其潜意识观念也概莫能外。千百年来中国家庭崇奉的经典生育观，对于中华民族的繁衍、壮大，对于中国成了世界人口最多的国家，起了十分巨大的决定作用。
　　广西有祝福山歌唱道：“生个男仔像辣椒，生个女娃像瓜瓢。辣椒放个冲天炮，瓜瓢装满金银包……”是祝愿吉祥，男出人头地做官，女尽管进财之意。还用“筷子满筒仔满屋，蚂蚁巴脚妹仔哭”形容、夸赞别人子女多得应接不暇。《椒聊》写花椒结籽多，多得需用升斗量；子孙长得壮，名气芳香传远方。雄赳赳的，气昂昂的，那股“放个冲天炮”的雄傲，令人羡煞……这种比喻和宣述，生动、切意，使本就很荣耀的事更显荣耀，让很令人神往的事更令人神往。
　　对于后裔繁茂，古人爱用麟趾为喻。麟趾，在赞扬仁德之人释义之外，还拿来比喻子孙昌盛。南朝（齐）王融有诗云：“族茂麟趾，宗固磐石。”比喻子孙繁多的福祉，揭示了后裔延绵的根本意义。
　　本诗的形容和比喻手法也值得一提。结籽多，是物质性的，是可量化的，故比喻为用斗量。名声和美誉，是精神性的，不可量化的，故比喻为芳香。物质与精神区分泾渭分明，真是《风》人的清醒。

宋安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