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一直嫌我不会省钱,我却一直感觉她省得不合理。每天光盯着柴米油盐,出去逛一圈,回来说的不是菜便宜了三毛就是肉涨了一块。这点小钱算个没完,累不累呀!
太太恼了:“不算能行吗?咱没赚大钱的本事,要是再不省着点儿,需要花大钱的时候怎么办?”我随意打趣道:“这些年省了多少?量贩装的洗衣液,买回来到过期都没用完。成捆的大葱,一个冬天能扔掉一半。省小便宜吃大亏,就你这个省法,省出一套房来没有?”话刚出口便觉语失,一个没留神,可戳中了她的心病。偷眼观瞧,她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就知道你要提这个。我能想到房子会跌价?”我赶紧说:“打住打住,我就随口一说,真没往那边想。”她可没准备就此罢休:“哪有那么多随口?好好好,回头我就把钱交给你,以后这个家你来当!”说罢转进里屋躺下,竟是一个人生闷气去了。我讨了个大大的没趣,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小嘴巴。真的是,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这套房是在儿子五年级的时候买的,离我们心目中最理想的一所高中很近。可惜自打装修好,也一直没什么机会住。今年孩子倒是真考上了,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学校却动迁到了好几公里以外。这么一来,学区房失去了它的价值,价格也随之大幅缩水。我们合计来合计去,还是憋着气搬了家。没办法,原来住的地方更远,路程要翻一倍不止。只是好容易刚还完贷款,就眼看着亏进去一辆车,搁谁心里能好受呐!从此以后,这个不成功的消费决策就成了谈话时的一种禁忌,只要提及房子,太太就感觉是受到了针对和奚落。
我在门口踯躅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凑了过去:“霄霄……”“少肉麻!”她根本不吃这糖衣炮弹。我继续软磨硬泡:“嗐!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真生气啦?”她一骨碌坐起身瞪着我道:“我是没省出来一套房,你呢?结婚快二十年了,攒过钱吗?”好吧,这事儿我确实没什么底气,只能挣扎道:“平常开销不都是花我的工资吗。”“对呀!”太太别过了脸:“我那不就是在给你省钱吗?”得,这下再没什么可辩解的了。太太的委屈翻江倒海:“每个月接送孩子,光加油就得千把块。我还想着干脆买个电车,四万出头用三年也不亏。天天为了家里精打细算,你还这样挖苦?”见她动了真情,我赶紧赔着笑劝慰道:“算得对,算得好!唉,我这不也学着节省呢嘛。”她白了我一眼,语气总算缓和了几分:“怎么学的?怎么个省法?”
问得妙,竟让人无从答起。我绞尽脑汁想来想去,终于憋出来一条:“茶吧机,我在楼下超市充水卡送的。算省了一两百,对不?”她知道我在打岔,却也被逗笑了:“那叫省?自来水不能喝?不充不是更省?”“嗨,喝一点好水嘛!这就叫该省的省,该花的花。”我继续装傻。她终于赦免式地挥了挥手:“少贫嘴。咱这边自来水确实碱重,你别闲着给我挑刺了,下去打点水吧。水卡就在茶吧机里,办了四五年,都还没用过呢。”“得嘞!”我撒着欢跑过去,拎起水桶揣上卡就走。一路溜溜达达,想起她的话就好笑。怎么着,一大早跑去抢购便宜土豆才叫省?我省出个茶吧机来,够买多少斤土豆?
来到楼下的直饮水机前,水桶一塞水卡一刷,没反应。再刷,还没反应。怪了,难道出毛病了?正着急呢,排在后面的一位哥们儿提醒道:“兄弟,扫码啊。”我疑惑地道:“刷卡不行吗?”他奇怪地问:“什么卡?”我便把手中的水卡给他看,他皱眉想了一会儿,恍然道:“去年咱小区就换了新直饮机,这卡早作废了。”我惊问:“作废?”他说:“对啊,这是在小超市办的吧?去年超市就换主了,原来那家不干啦!”“那我这里面的钱?”他看着卡上鲜亮的“¥500”,同情地道:“没辙,这都一年多了,哪儿找人去啊。”
垂头丧气回了家,太太见我拎着空桶,连问怎么回事。这下我可真体会到了扎心的感觉,臊眉耷眼地将听来的消息转述了一遍。“满以为自己省了个大的,哪成想……”“这回知道锅是铁打的了?”她毫不留情地揶揄着我,然而细看那神情,竟又有几分得意。“知道了知道了。”我一迭声地赔着好话,谁让咱自作聪明来着。见我满脸的懊悔不似作伪,她才得意地笑出了声:“实话说吧,去年我来交物业费正赶上人家公告说准备歇业,卡里的钱我当时就退啦!”
我急问:“不是给我宽心扯的谎吧?”太太的语气略带娇嗔:“省钱的学问大着呢,啥都不操心哪能省得下?”
在水七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