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吹,天黑早,昨夜下完班回到小区,已是万家灯火。路过小区南门的时候,无意间发现邻居的阳台挂上了一排腊肉,明亮的灯光下,那排整齐的腊肉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我缓缓地走近冬风里的腊肉,仿佛在走近阔别已久的老友,那些遥远而深沉的记忆,缓缓铺陈开来。
儿时的冬天,总是不急不躁,它带着几分湿润的寒意,将大地装扮成一片寂寥而沉睡的景象,雨似乎比雪更常见,淅淅沥沥地落下,将每一寸土地都浸润得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寒冬特有的冷冽和寒峻。田野里,那些曾经忙碌的身影不见了,只剩下草垛在寒风中静默,大地上的村庄进入了休眠期,一切都变得缓慢而宁静。
这时候,母亲便开始细细碎碎地忙碌起来,那些需要时间酝酿且费工夫的慢活儿,成了她冬日里的日常。
酿酒,是母亲冬日里的第一项大工程。精选上好的糯米,经过浸泡、蒸煮、发酵等一系列繁琐的步骤,在时光的沉淀中,酿成一坛坛香甜的糯米甜酒。待到河水冰封,玻璃长出霜花,饮一碗热乎乎的糯米甜酒,浓郁的酒香便直抵人心,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
猪血丸子,则是另一种美食。母亲将新鲜的猪血与豆腐、五花肉混合,反复揉碎了,再捏成椭圆状,经过烟熏火烤,最终制成一个个黑乎乎却香气四溢的丸子,那是年夜饭上不可或缺的一道美味。
此外,做豆腐、做腌菜、熏腊肉,也是母亲冬日里的必修课。豆腐的嫩滑、腌菜的酸爽、腊肉的醇香,这些看似简单的食材,在母亲的巧手下,变成了餐桌上的一道道佳肴,让人回味无穷。
日子一天天走向深冬,年味也越来越浓。每当这个时候,远在他乡的父亲也会坐着绿皮火车踏上归途,带着一年的辛劳与收获,回到温暖的家。母亲烧起一盆炭火,一家人围着简陋的炭盆烤火。母亲不停地唠叨着一年的琐碎日常,寡言少语的父亲一边听着,一边用他粗壮的大手来量我的身高。那时的我,尚不懂生活的艰辛,只是反复抚摸着父亲那双皴裂又布满老茧的手。门外北方呼呼地刮,屋内炭盆里的炭火红通通的,炭火底下再烤几个红薯,或者炭火上架个铁架烤糍粑,一家人围着炭盆,吃着热乎乎的红薯、糍粑,红扑扑的脸上挂满了年关将近的喜悦。
这些年,我久居他乡,每天忙忙碌碌,年关越近,工作越忙,从前那个慢时光的冬天仿佛已经远去。偶尔,我在母亲托人捎来的糯米甜酒、腊肉、猪血丸子里找到了一点从前的冬天,那慢悠悠的记忆,是回不去的童年,也是继续前进的力量源泉。
□雷亚梅